画面的构图简单到近乎简陋，和乔曼琪那幅流光溢彩的作品形成了惨烈的对比。教室后排响起了几声压抑的窃笑。
「这是什么？衣服破了个洞？」
「我甚至看不出设计感在哪里……」
我没有理会，只是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每个人听清：
「回声，是发出的声音，与返回的声音。我想表达的，是当一个人对世界掏出心声后，世界还给他的，究竟是什么。」
「这件毛衣的胸口，心脏的位置，我拆下了一块。这些毛线，代表我曾对外界说出的话，付出的情感。它们离开了我，去外界游历了一圈，最后，它们回来了。」
「但是，它们回来的时候，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件毛衣的一部分了。它们变成了一个独立的、与我无关的线团。它们回来了，却再也织不回我心上的那个缺口。」
「这，就是我所理解的回声。是付出与返回之间的，时差与变形。」
我说完，整个教室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那些窃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夹杂着困惑与震撼的沉默。
林教授缓缓地推了推眼镜，从开课以来，第一次站起了身。她走到讲台前，死死地盯着幕布上的那幅素描，仿佛要钻进那片小小的空白和那个孤独的线团里去。
良久，她转过身，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
「设计，最可贵的不是技巧，而是诚实。」她一字一顿，像在宣布一个至关重要的结论，「乔曼琪同学，你的作品很华丽，但那不是回声，那是喧嚣。你只表达了『回』，却没有表达『声』的本质。你的作品里，没有人。」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我，带着一种发现璞玉的惊喜。
「而苏未同学，她这幅画，技巧很稚嫩，甚至可以说粗糙。但是，」她加重了语气，「她画出了『人』。画出了人与世界互动时的失落、无奈与那一丝悲凉的诗意。她让我们听到了沉默的回声。」
「这堂课的最高分，苏未。」
乔曼琪的脸，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她引以为傲的才华、家世赋予她的自信，在这一刻，被我这张粗糙的铅笔画，击得粉碎。
她看向我的眼神，不再是漠然，而是淬了冰的嫉妒与恨意。
三
我没想到，那堂课最大的收获，不是林教授的肯定，而是江川的出现。
江川是学生会主席，建筑系大二的学长。他是那种标准的校园男神，成绩优异，家世显赫，长相是带着书卷气的英俊，在任何场合都游刃有余。
他在新生欢迎会的后台找到了我。那天我作为专业课代表，正在后台核对流程。
「苏未学妹，对吗？」他递给我一瓶温热的水，笑起来眼睛里有光，「我听说了你在林教授课上的事，你的『回声』，很精彩。」
我的心，在那一瞬间漏跳了一拍。
江川的追求，是温和而强势的。他会提前在图书馆为我占好位置，会不动声色地帮我解决勤工俭学时遇到的麻烦，他会和我聊深奥的设计理论，也会在我对着昂贵的画材望而却步时，以「朋友的礼物」为名，悄悄塞给我。
对于一个初来乍到、内心敏感又贫穷的我来说，这份带着阳光气息的善意，是无法抗拒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