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他们任命我为国家级“鸟类歌唱标准化记录官”时,

我坚信自己是在为自然保存最纯粹的美;

直到被迫用录音替换掉林中真实录音后,

我才发现所有档案里只剩下一种声音——

那是我女儿被带走前哭喊着“爸爸”的变调版本。

第1章

档案室的空气凝滞如陈年胶水,带着纸张腐朽和电子设备过热的微甜气味。

一排排伺服器发出低沉恒定的嗡鸣,蓝绿指示灯在半明半暗中有规律地闪烁,像是某种巨大生物沉睡中的脉搏。

我,欧文,坐在控制台前,耳机像一对冰冷的贝壳紧贴耳廓。

屏幕上,声波谱线随着一段录音平稳地起伏,那是一只欧亚鸲的鸣唱,清脆、婉转、无懈可击。

“编号EU-Ro-2047-09,”

我对着麦克风清晰地说道,声音在空旷的档案室里显得异常干涩,

“鸣声特征:三段式,升调收尾。

情绪标记:愉悦,求偶期。

环境音滤除等级:A。确认归档。”

键盘敲下最后一声轻响。

又一段“自然之声”被永恒封存。

窗外,真正的黄昏正在褪去颜色,被城市规整的霓虹灯条取代。

这里听不到鸟叫,只有通风系统永恒的低吟。

我的工作,国家级“鸟类歌唱标准化记录官”,就是确保所有被记录、被保存、被传播的鸟类鸣叫,都符合那本厚达千页的《悦音标准》。

杂音、悲鸣、刺耳的警告,所有不和谐的存在,都必须被技术精准地抹去,只留下永恒的、优美的“歌唱”。

他们当初找我,是因为我出版过《大陆鸣禽音律研究》,被誉为国内最敏锐的鸟类听觉生物学家。

他们说我有一双“为美而生的耳朵”,我的使命是剥离自然的粗糙外壳,为国人提炼最纯粹的天籁,

塑造国民听觉审美,提升精神愉悦指数。

我信了,甚至怀着一种崇高的自豪。

直到处理那段来自北境森林的原始录音。

耳机里先是一阵嘈杂的风声,枯枝断裂的脆响。

然后,一只斑鸠的叫声刺了进来——粗粝、断续,完全不成调,更像是某种被扼住喉咙的、绝望的喘息。

我的手指下意识地移向“净化”按钮库。

降噪、调谐、频率均衡…一套娴熟的流程即将开始。

但某种东西让我停住了。

那声音里有一种原始的颤抖,一种无法被归类的痛苦,穿透了所有技术屏障,直直扎进我的耳膜。

《标准》附录十七条规定:此类无序音频,应视为无效录音,建议删除或彻底重构。

我调高了音量。

在那斑鸠破碎的哀鸣背后,捕捉到了一丝几乎被风声盖过的、更微弱的声响。

像呜咽,又像是…诅咒?我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指尖在控制台上悬停,违背了所有操作规范,

我第一次没有直接启动净化协议,而是尝试分离那背景里的杂音。

门禁的轻响让我猛地一惊,迅速关闭了音频文件。

助理小陈端着咖啡走进来,笑容标准:

“欧文先生,还在忙?

您的咖啡,加一块糖,没错吧?”

我接过杯子,指尖发凉。“谢谢。就快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