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长很满意上周提交的‘春之交响’合集,说里面的云雀叫声‘极大地振奋了办公情绪’。”
她复述着,像背诵一篇优美的课文,
“您是我们最宝贵的声音建筑师。”
她离开后,档案室的寂静变得更加沉重。
我看着屏幕上那个未处理的音频文件,它像一个黑色的、沉默的罪证。
建筑师?我不过是一个粉刷匠,用数字涂料覆盖掉一切自然的霉斑和裂痕。
那天晚上,我梦到了那片北境森林。
积雪压断树枝的声音,清晰得吓人。
次日,我借口核查旧档案,秘密调取了一些已被“标准化”处理的原始文件。
权限给了我便利,也给了我枷锁。
在一个标注为“湿地鹳类-求偶”的文件夹深处,我找到了一段被标记为“底噪干扰严重-已重构”的原始录音。
鹳鸟喙相击的“哒哒”声背后,有一种沉闷的、重复的…拍击声。
像什么东西在泥水里无力地挣扎。
还有一丝极细微的、高频的嘶鸣,那不是鸟类的嗓音能发出的声音。
我的后背渗出冷汗。
我开始系统性秘密回溯。
在“雨林鹦鹉-群鸣”的欢快标签下,原始录音里充斥着惊慌失措的尖啸和翅膀疯狂扑打树叶的恐慌声浪,仿佛整片森林正在崩塌。
一段“夜莺独唱-月光曲”的原始文件里,那被颂扬为“忧郁而甜美”的鸣叫,
剥离了人工混响后,只剩下短促、焦虑的重复音符,是失去幼雏的母鸟在黑暗中一遍遍的呼唤。
我的“声音建筑”,原来奠基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沉默坟场之上。
我变得沉默寡言,在标准化流程中,指尖常常冰凉。
那无孔不入的优美“歌唱”,此刻听起来尖锐而扭曲,持续地切割着我的神经。
崩溃来得毫无征兆。
那是一个需要归档城市麻雀叫声的日子。
一段被送来的录音样本里,背景音里混入了一个小女孩的哭声,尖锐、无助,她在喊着什么。
技术人员正要启动过滤。
“等等!”我的声音嘶哑得自己都认不出。
所有操作停了下来,同事们惊愕地看着我。
“这…这是重要的环境样本…需要…”我试图用专业术语掩饰,但话语卡在喉咙里。
那哭声…那哭声…
技术主管走过来,面容冷静:“欧文先生,您不舒服?背景杂音而已,按规程处理即可。”
他的眼神里没有疑问,只有不容置疑的指令。
“我…我来处理。”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他们散开了,但怀疑的目光像蛛网一样粘在我的背上。
我知道,我引起了注意。
当晚,我躲在公寓最隔音的房间里,用私自保留的最高权限密码,接入了一个我从未被授权访问,但凭借过往安全层级依稀记得路径的深层档案区。
那里的文件标识系统完全不同,冰冷且只有编号。
我随机点开一个。
“……种群密度调控……音频驱散……次声波频段试验……”冰冷的术语。
另一个。
“……鸣叫录音……用于覆盖……施工噪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