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冰冷的针头扎进我手臂时,我心里想的,全是儿子安安那张苍白的小脸。医生说他情况不好,需要骨髓移植,我是他爹,我不上谁上?我甚至还跟护士开了个玩笑,说抽干我也行,只要我儿子能活蹦乱跳。

柳书艺,我的妻子,坐在一旁,眼睛红肿,抓着我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肉里。她说:“楚铮,谢谢你,你永远是安安最好的爸爸。”

那时我没听出她话里的另一层意思。我只是拍了拍她的手,让她放心。我们是夫妻,是孩子的父母,这不都是应该的吗?

三天后,我没等来配型成功的消息,却等来了医院主任一个讳莫如深的电话。他让我一个人去他的办公室,不要带家属。

我心里咯噔一下,第一反应是我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难道我有什么遗传病,没法给儿子移植?我一路胡思乱想,连闯了两个红灯,冲进了主任的办公室。

门关上的那一刻,主任把一份报告推到我面前,表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楚先生,你先看看这个。从科学和遗传学的角度来说,你和你儿子楚安安之间,不存在任何生物学上的父子关系。”

那张纸很轻,飘飘忽忽的,可落在我眼里,却比一座山还重。上面的每一个字我都认识,可组合在一起,我却一个字也看不懂了。

不存在……父子关系?

怎么可能!

安安的眉毛像我,鼻子像我,笑起来嘴角的弧度都跟我一模一样!他是我从小抱到大的,是我手把手教他写字,是我在他发烧的夜里整夜不敢合眼!

“搞错了!一定是你们搞错了!” 我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猛地站起来,几乎要掀翻桌子。我的声音嘶哑,充满了不敢置信的狂怒。

主任叹了口气,把另一份文件递给我。“这是你的血型报告,这是你妻子的,这是楚安安的。你们夫妻俩,生不出这个血型的孩子。我们反复核对过,绝不可能出错。”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横冲直撞。血液,基因,这些我平时根本不懂的东西,此刻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一刀一刀地割着我的神经。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外面的太阳很刺眼,照得我头晕目眩。我像个游魂一样在街上走了很久,直到口袋里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

是柳书艺。

我看着屏幕上“老婆”两个字,第一次感到了刺骨的恶心。我挂断了。她又打过来,我又挂断。如此反复,直到手机没了电,世界终于清静了。

我回不了家。那个我用十年心血打造的家,那个充满了欢声笑语的家,在一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谎言和笑话。

我蹲在马路边,像一条被主人遗弃的狗。

十年。

我跟柳书艺结婚十年。女儿暖暖九岁,儿子安安六岁。我自认是个好丈夫,好父亲。我努力工作,工资卡永远交给她;我包揽了所有重活累活,从没让她受过委屈;我对孩子,更是掏心掏肺。

可现在,有人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

我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竟然不是我的种?

那我算什么?一个免费的劳工?一个戴了十年绿帽子的傻子?

一股腥甜涌上喉咙,我趴在路边的垃圾桶上,吐得昏天黑地。我吐出的,是我那被碾碎了的十年青春,是我那可笑至极的父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