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将军府,此刻的主人换成了张玄。
府邸内外的陈设依旧,但空气中的味道变了。
赵磐留下的亲兵被遣去看守粮仓,府内的岗哨全部换成了京营的精锐,往来奔走的都是张玄的亲信。
赵磐表现得极为顺从,第二天一早,便亲自捧着防务图册,来到了议事厅。
“张校尉,您初来乍到,对北境军情想必还需熟悉。”赵磐脸上堆着谦卑的笑,全然不见昨日的阴鸷,“末将连夜整理了最新的敌情,特来向您禀报。”
他将一张巨大的羊皮地图铺在长案上,指着一处标为“鹰愁涧”的山谷。
“根据斥候回报,有一支胡虏的百人队,正在此地游弋,骚扰我方哨探。
此地地势险要,正适合设伏。
校尉的京营将士远道而来,正好可以拿这股小鱼小虾练练手,见见血,也好让弟兄们尽快适应北境的厮杀。”
这番话说得体贴入微,仿佛真是为张玄和他的部下着想。
张玄身边的副将听了,脸上露出意动之色。
张玄只是平静地看着地图,手指在“鹰愁涧”的位置上轻轻敲了敲,没有说话。
“校尉放心,”赵磐见状,以为他有所顾虑,立刻补充道,“末将已派人反复侦查,确信只有百人。您只需派一支五百人的精兵,便可轻松全歼,为我大周北境,立下您的第一功!”
“好。”张玄终于开口,脸上露出一丝赞许的微笑,“赵将军有心了。这桩功劳,我便却之不恭了。”
看到张玄如此轻易地“上钩”,赵磐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得意,他躬身一揖:“末将预祝校尉旗开得胜!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
“嗯。”张玄挥了挥手,“你去忙吧。”
赵磐退下后,议事厅里只剩下张玄一人。
他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漠然。
他再次看向那张地图,这一次,他的视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在【洞玄天眼】之下,整张地图不再是简单的山川与标记,而是由无数或明或暗的气机丝线交织而成。
赵磐所指的“鹰愁涧”,哪里是什么百人斥候队,那山谷之中,盘踞着一团浓郁如墨的血色煞气,其规模,至少是五百人以上的精锐骑兵埋伏在此,正张着血盆大口,等待猎物上门。
而赵磐,就是那个递刀的。
“永远不要相信你的敌人为你铺好的路,哪怕他看起来像个朋友。”张玄自语道。
他的目光从鹰愁涧移开,缓缓扫过整张地图。
忽然,他的视线停留在一条被标记为“安全”的粮道上。
那条线上,几乎没有任何煞气显露,但在洞玄天眼的极致洞察下,却能看到一丝极其微弱、却又凝练精纯的敌方气机,如同一条潜伏在沙地下的毒蛇,小心翼翼地收敛着自己的毒牙。
这才是真正的目标!
一个完美的计策在张玄脑中瞬间成型。你想让我往东,我就偏要往西。
不,我要假装往东,然后一记回马枪,捅穿你的西路!
很快,将军府的命令传了出去。
张玄命副将点起五百京营兵马,大张旗鼓地朝着鹰愁涧的方向开拔,那阵仗,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要去剿匪。
赵磐在自己的府邸里听着探子的回报,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冷笑。
他仿佛已经看到,那五百京营精锐在胡虏铁骑的冲击下溃不成军,张玄损兵折将,灰头土脸地回来向他求援的场面。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京营大队出发后半个时辰,张玄亲自带着燕云十八骑和另外三百名最精锐的京营悍卒,悄无声息地从云州城的西门溜了出去,直扑那条“安全”的粮道。
出发前,张玄交给副将的,除了正常的兵器,还有十几个沉甸甸的麻布袋。
“记住,遇伏不要慌,把这些东西点燃了扔出去,然后用这个。
”他指了指另一袋绊马索,“拖住他们,活下来就是胜利。”
副将虽不明所以,但还是重重点头。
……
鹰愁涧,杀机四伏。
副将率领的五百京营刚一踏入谷口,两侧山壁上便响起了尖锐的胡哨声。
尘土飞扬,五百多名胡虏骑兵如黑色的潮水,从山谷深处席卷而来,马蹄声如同死亡的鼓点。
“有埋伏!”京营士卒们脸色大变。
“不要乱!点火!扔!”副将想起张玄的命令,声嘶力竭地大吼。
士卒们手忙脚乱地打开麻袋,点燃了里面的烟雾弹,奋力扔向前方。
“砰!砰!砰!”
一团团黄绿色的浓烟瞬间炸开,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整个山谷顷刻间便被浓烟笼罩,伸手不见五指。
冲在最前面的胡虏骑兵猝不及不及,被呛得人仰马翻,战马受惊,阵型顿时大乱。
“绊马索!快!”
京营士卒们趁乱将早已准备好的绊马索扔在地上,那些在浓烟中没头苍蝇般乱撞的胡虏战马,纷纷被绊倒,一时间,战马的悲鸣和骑兵的咒骂声响成一片。
副将带着人,且战且退,依靠着这些奇怪的“法宝”,硬生生在胡虏的铁蹄下拖延着时间,为另一边的奇袭创造了宝贵的机会。
与此同时,数十里外的粮道上。
一支由上百辆大车组成的庞大队伍正在缓缓前行,车上装满了沉甸甸的粮草。
押运的胡虏士兵约有两百人,个个神情松懈。
为首的千夫长打了个哈欠,正对身边的亲卫抱怨着这趟差事的无聊。
他做梦也想不到,死亡已经悄然降临。
“杀!”
一声冰冷的命令,如同平地惊雷。
张玄一马当先,从侧翼的山坡上骤然杀出!
他身后,燕云十八骑和三百京营精锐,如猛虎下山,带着无尽的杀意,冲向毫无防备的胡虏队伍。
那名千夫长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张玄的马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一道快得无法形容的刀光闪过。
千夫长的头颅高高飞起,脸上的错愕表情还未散去,腔子里的血喷出数尺之高。
主将阵亡,群龙无首。
剩下的胡虏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燕云十八骑组成的死亡镰刀切入阵中,砍瓜切菜一般收割着生命。
三百京营悍卒更是嗷嗷叫着,将这段时间憋的火气全部发泄在了敌人身上。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战斗便已结束。
除了几个被特意留下来的活口,两百名胡虏押粮队被全歼。
“烧了!”
张玄一声令下,火把被扔上了粮车。
冲天的火光染红了北境的黄昏,滚滚浓烟直上云霄,数十里外清晰可见。
当张玄带着部队,押着俘虏,提着胡虏千夫长的人头返回云州城时,整个军营都沸腾了。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鹰愁涧的副将也带着他的人马撤了回来。
虽人人带伤,狼狈不堪,但伤亡却出奇地小。
赵磐的府邸里,他正悠闲地品着茶,等待着张玄的“噩耗”。
一名亲信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都在发颤:“将……将军!不好了!”
“什么事慌慌张张?”赵磐放下茶杯,不悦地皱眉,“是张玄的人被全歼了?”
“不……不是!”亲信脸色惨白如纸,
“张校尉他……他回来了!大获全胜!他……他端了胡虏的一条百车粮道,还……还斩了胡虏的千夫长巴图鲁!人头……人头就挂在营门口!”
“什么?!”赵磐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片。
他猛地站起身,快步冲出府门,一眼就看到了远处京营大营门口,那颗高高悬挂,死不瞑目的胡虏头颅。
他更看到了那些原本属于自己的云州士卒,此刻正用一种混杂着敬畏与狂热的眼神,望着京营的方向。
一股寒意从赵磐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京城莽夫。
这是一个能看穿人心的魔鬼!
军心,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离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