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陈默,是市立大学生物系的研二学生,跟着导师周明远教授做深海微生物研究已有一年。
那天傍晚的实验室,空气里飘着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混着培养皿里琼脂的甜腻气息。我正对着电脑整理上周的浮游生物数据,屏幕光映在防蓝光眼镜上,把眼前的世界分成了冷白的两半。周教授突然从里间实验室走出来,脚步很轻,轻得像没踩在地面上。
他指尖夹着支烟,烟蒂已经烧到了滤嘴,灰黑色的烟灰簌簌落在白大褂前襟,在那件洗得发白的白大褂上留下星星点点的污痕。可他浑然不觉,只是盯着电脑屏幕上我刚调出来的深海探测图——那片深蓝色的图像里,隐约藏着个不规则的黑影,像是被墨汁晕开的污渍。
“陈默,今晚跟我出趟外勤。”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像是从喉咙深处滚出来的,带着股海水的咸涩,“有个‘特殊样本’要采集。”
我手里的鼠标顿了一下,抬头看向他。周教授的眼底泛着种近乎亢奋的红,那红色藏在他松弛的眼皮下,像深海热泉口的磷光,明明灭灭的。他很少用“特殊样本”这种模糊的词,往常就算是要去几十米深的近海取样,也会把时间、地点、目标物种列得一清二楚,连备用氧气罐的压力值都标注得明明白白。
“教授,我们要去哪个海域?需要带多深的潜水服?”我问,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鼠标线,塑料线硌得掌心发疼。
周教授没回答,转身走到靠墙的铁柜前,弯腰拖出一个黑色的金属箱。箱子比普通的采样箱沉得多,边角磨出了银白色的金属底,上面贴着张泛黄的标签,标签上的字迹被磨损得只剩几个模糊的字母,像是“BIO”又像是“VIR”。他抬手扣上箱子,金属扣合的声音在空荡的实验室里格外清脆,像牙齿咬碎贝壳,“别多问,带上潜水服和应急灯,八点在学校后门的停车场等我。对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放在桌上的手机,“把手机留在实验室,这次行动不能带通讯设备。”
我心里犯嘀咕,却不敢再问。周教授在系里是出了名的“怪人”,学术能力顶尖,却很少参加学术会议,常年泡在实验室或出海。有学长说,他年轻时在某个秘密生物研究所待过,后来研究所出了“事故”,他才跳槽到大学教书。去年我帮他整理旧文献时,在一个上锁的抽屉里看到过一张老照片:照片里的周教授比现在年轻十岁,穿着白色防护服,站在一个巨大的圆形实验室里,实验室中央似乎有个黑色的影子,像条蜷缩的鲨鱼。可我刚拿起照片,他就冲过来把抽屉锁上了,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那天下午他没再说过一句话。
晚上八点,我背着潜水装备到了学校后门的停车场。深秋的风裹着碎雨,打在脸上又冷又疼。停车场的路灯坏了一半,剩下的几盏忽明忽暗,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条贴在地面上的黑蛇。
周教授的深蓝色越野车就停在路灯照不到的阴影里,车身上蒙着层薄灰,轮胎缝里卡着些褐色的泥沙,看起来像是很久没开过了,只有车牌照被擦得锃亮,反射着微弱的光。我把潜水装备放进后备箱,刚坐进副驾驶,就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周教授身上的烟草味,还有种说不出的腥气,像是腐烂的海带泡在福尔马林里,绕着鼻尖转了几圈,让人胃里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