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妈托人给我介绍了个对象,是新上任厂长的儿子,开回来的小轿车能在我们大院里引起三天围观。

所有人都说我陈晓麦祖坟冒了青烟,能攀上这样的高枝。

就连从小一起长大的周北昂,那个穿着军装、冷得像冰坨子的男人,回家探亲时也堵在我家门口,沉着嗓子说:

“听说你要结婚了?挺好。”

可我却看见,他藏在身后的手,攥得指节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像一头即将失控的野兽。

他越是装得云淡风轻,我越是想看看,把他那身引以为傲的军装扒下来,底下藏着的究竟是怎样的疯狂。

01

八十年代的夏天,空气里都是黏腻的热浪和无处可躲的蝉鸣。我妈端着一盘西瓜从厨房出来,喜气洋洋地宣布:“麦麦,王婶给你介绍了个对象,轧钢厂李厂长的儿子,叫李建斌,人刚从大城市回来,可精神了!”

就这三句话,像一颗炸雷,瞬间把我跟周北昂之间那点仅存的,连空气都算不上的窗户纸给炸碎了。

周北昂正坐在我们家堂屋的板凳上,手里拿着搪瓷缸子喝水,闻言,仰头灌水的动作顿住了。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肩宽腰窄,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冷硬。他是我家的邻居,也是我名义上的“哥哥”,更是我们这个大院里所有长辈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此刻,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发出“咕咚”一声,在这寂静的午后显得格外刺耳。

我妈还在那儿滔滔不*绝*:“人家可是大学生,开着小轿车回来的,你见过的,就停在院门口那辆!王婶说了,人家就想找个咱们本分人家的姑娘,一眼就相中你了!”

我捏着手里的蒲扇,没说话,眼睛却瞟向周北昂。他慢条斯理地放下搪瓷缸,缸底和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身上,没什么温度,像是在看一个不相关的陌生人。“挺好,”他开口,声音比这井水镇过的西瓜还要凉上三分,“是该成家了。”

他表现得太平静了,平静得让我心里那股无名火“噌”地一下就蹿了起来。

我们大院里谁不知道,我陈晓麦就是周北昂屁股后面的小尾巴。他去河里摸鱼,我跟着望风;他跟人打架,我抄着板砖上;他去参军那天,我哭得差点抽过去。可这家伙,探亲假回来一个星期,除了第一天给我带了盒大白兔奶糖,其余时间见到我就跟耗子见了猫一样,躲得远远的。

现在,我妈要给我介绍对象,他就这反应?

“是啊,我也觉得挺好。”我故意扬起笑脸,声音清脆,“李建斌我见过,白白净净的,戴个眼镜,斯文得很。听说人家在大城市里见识多,不像有些人,一天到晚就知道在部队里待着,跟个木头疙瘩似的。”

我这话就是说给他听的。

果然,周北昂的脸色沉了下去。他放在桌上的手,无意识地蜷缩,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没看我,而是盯着桌上那盘红得滴水的西瓜,像是要把它盯出个洞来。

他越是这样,我越是来劲。我从他身边走过,一阵风似的,带起发梢的香气。走到门口,我又停下,回头冲他甜甜一笑:“北昂哥,你经验多,帮我参考参考,第一次跟人约会,穿哪件衣服好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