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来到公司的阮软盯着办公桌上的包裹,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今天是她的二十四岁生日,除了闺蜜苏晴凌晨发来的祝福信息,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个日子。

包裹上没有署名,只有一行标准电脑打印的字迹:"给最特别的你"。

她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手指触到烫金书脊时倒吸一口气:是1930年出版的《货币论》限量珍藏版,全球仅存五十套的经济学典籍。翻开扉页,一行手写字迹映入眼帘:

"给最特别的你,愿知识之光永远指引你前行的方向。——C.J.N"

落款日期被巧妙地编成了一串摩斯密码,阮软的指尖轻轻描摹着那些数字,突然意识到这是她和程瑾年初次相遇的日期。

她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尖锐的刺痛。那手掌越收越紧,仿佛要将她胸腔里最后一丝空气都挤压殆尽。耳边嗡嗡作响,像是千万只蜜蜂在颅腔内横冲直撞,又像是老式电视机失去信号时发出的刺耳白噪音。

"喜欢这份礼物吗?"低沉的男声突然从身后传来。

阮软猛地合上书,转身对上程瑾年深邃的眼睛。

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西装,剪裁精良的面料勾勒出挺拔的身形。衬衫最上面的扣子随意松开,露出一截线条分明的锁骨,在阴影处投下性感的凹陷。阳光从他背后的落地窗倾泻而入,将他整个人笼罩在金色的光晕里,发梢边缘都染上了细碎的光点。

"程总...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接受。"阮软蓦的紧张,声音有些发抖。

程瑾年向前一步,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书脊:"这本书很适合你。你上次在项目会议上引用的就是这本书的观点,记得吗?"他嘴角微微上扬,细长的眼角带着不容拒绝的笑意"生日快乐,阮软。"

他记得她的生日。

他记得她随口提过的学术引用。阮软感到一阵眩晕,手心沁出细密的汗珠。过去一个月,自从公司团建那晚后,程瑾年对她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偶尔共乘电梯时的闲聊,加班时"恰好"多点的外卖,还有现在这份礼物。

"谢谢您。"她最终轻声说,将书紧紧抱在胸前,仿佛这样就能压抑住胸腔里那只猛撞的小鹿。

程瑾年微微颔首:"嗯,收拾一下,三点和我去机场。临江那个并购案需要实地考察。"他转身前顿了顿,"带上换洗衣物,可能要过夜。"

阮软瞪大眼睛,心跳的越发厉害:"就我们两个人?"

程瑾年的表情淡漠看不出任何波动,"有问题吗?"

"没有。"她迅速摇头,却在他离开后瘫坐在椅子上。单独出差?和程瑾年?她的理智告诉她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工作安排,但心跳的速度却又完全不受控制。

飞机上,阮软刻意将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资料上,却总能感觉到右侧传来的热度。程瑾年就坐在她旁边,修长的手指在笔记本电脑上敲击,偶尔皱眉思考时会在太阳穴处留下一道浅浅的折痕。

"你紧张?"他头也不转,却突然开口。

阮软这才发现自己无意识地在抖腿:"有点...其实这是我第一次参与并购实地考察。"

程瑾年静默的合上电脑:"临江电子虽然规模不大,但专利技术很有价值。这次主要是评估他们的实际生产能力和研发团队水平。"他顿了顿,"我看过你的分析报告,很扎实。相信自己的判断。"

这样直接的肯定让阮软耳根发热。空乘送来饮料时,程瑾年自然地帮她接过橙汁,指尖相触的瞬间,一股电流顺着阮软的脊椎窜上来。

"程总..."她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压在心底的问题,"为什么选我参与这个项目?公司有更资深的分析师。"

程瑾年望向舷窗外的云层:"因为他们只会给我标准答案。"他转回头,目光灼灼,"而你会看到别人忽略的东西,就像你在金融峰会上提出的那个问题。"

三个小时的航程在不知不觉中结束。临江的气温比阮软预想的低,她只穿了件单薄的衬衫,走出机场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下一秒,带着体温的西装外套落在她肩上。程瑾年身上清冽的木质香气瞬间将她包围,阮软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穿上。"他语气不容拒绝,"明天有正式会议,感冒了会影响状态。"

外套还残留着他的体温,阮软小心翼翼地裹紧自己,心跳声大得仿佛整个机场都能听见。

"非常抱歉,程先生。"酒店前台满脸歉意,"系统显示您的两间行政套房确实预订成功了,但今天有个旅行团临时入住,我们只剩下一间套房了。"

阮软的脸刷地红了:"附近还有其他酒店吗?"

前台摇头:"最近的大型会议把周边酒店都订满了。"

程瑾年面不改色地拿出信用卡:"就这间套房吧。"

电梯里,狭小的空间让气氛更加尴尬。阮软死死盯着跳动的楼层数字,祈祷这段路程快点结束。套房比想象中宽敞,客厅、办公区、卧室和浴室一应俱全,但问题在于——卧室只有一间,里面放着一张king size的大床。

"你睡卧室,我用客厅沙发。"程瑾年放下行李,解开袖扣,"先休息半小时,然后去餐厅和临江的人吃晚饭。"

阮软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点头。她走进卧室关上门,立刻给苏晴发了条消息:"救命!和老板出差结果酒店只有一间房!!"

苏晴秒回:"卧槽!是程瑾年?!姐妹你走大运了,请务必给我抓住他!!!"

阮软把脸埋进掌心,无声地尖叫。

她打开行李箱准备换个舒适的衣服,突然发现最上面放着一个陌生的丝绒盒子。

打开后,她倒吸一口气。是一条精致的锁骨链,吊坠是一颗小巧的蓝宝石,在灯光下闪烁着和她眼睛同样颜色的光芒。

盒子里有张卡片:"生日礼物第二部分。希望它比防狼警报器更得你心。——C.J.N"

阮软的手指颤抖着触碰那颗宝石,胸口涌上一股难以名状的热流。她从未想过冷峻严厉的程瑾年会有这样细腻的一面,更没想过他会记得她随口提过"防狼警报器虽然实用但不够浪漫"的喃喃自语。

晚餐在酒店顶层的旋转餐厅进行。临江电子的高管们对阮软的出现略显惊讶,但很快被她的专业素养折服。当她就某项专利技术提出犀利问题时,程瑾年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程总这位助手不简单啊。"临江的CEO笑着说。

程瑾年举杯示意:"阮小姐是我们公司最优秀的分析师。"

这个称呼让阮软心头一暖。

回房间的路上,两人都有些微醺。夜色中的酒店走廊灯光昏黄,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重叠在一起。晚风裹挟着酒意,让阮软的步伐变得轻飘飘的,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电梯门缓缓合上时,阮软的细高跟突然卡进了金属缝隙里。她猝不及防地向前栽去,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就在这电光火石间,程瑾年有力的手臂已经环住了她的腰肢,将她稳稳地捞了回来。

"小心。"他低声说,却没有立刻松开手。

阮软抬头望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时间仿佛静止了。直到电梯"叮"的一声到达楼层,程瑾年才绅士地退后一步,但空气中那种微妙的张力仍然挥之不去。

回到套房后,程瑾年去浴室洗澡,阮软坐在客厅沙发上,努力平复自己混乱的心跳。水声停止后,她下意识地抬头,然后瞬间屏住呼吸。

瑾年只穿了件浴袍走出来,湿漉漉的头发垂在额前,露出平时被西装包裹的结实胸膛。

"你要用浴室吗?"他一边擦头发一边问,没注意到阮软瞬间通红的脸。

"好、好的。"阮软抓起睡衣冲进浴室,关上门后大口喘气。镜子里的自己脸颊绯红,眼睛却亮得惊人。她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拍打滚烫的脸颊,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洗完澡出来时,客厅的灯已经调暗了。程瑾年坐在沙发上看文件,听到动静后抬头,目光在她保守的睡衣上停留了一秒,然后若无其事地移开:"我让酒店送了热牛奶,喝了会好睡些。"

阮软小口啜饮着牛奶,偷偷观察程瑾年的侧脸。在柔和的灯光下,他凌厉的轮廓显得柔和了许多,长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她突然想起与苏晴讨论过的话:"程瑾年那种男人,要么不爱,要么爱得疯狂。"

"在想什么?"他突然问。

阮软差点被牛奶呛到:"没什么...就是觉得临江的财务状况比报表上显示的更复杂。"

程瑾年放下文件:"明天签约前,我需要你重点核实他们的研发投入占比和专利续费情况。"他顿了顿,"今天你表现得很好。"

这样直白的表扬让阮软心头一暖。两人又讨论了一会儿工作,直到阮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去睡吧。"程瑾年合上文件夹,"明天是场硬仗。"

阮软犹豫地看着沙发:"还是我睡这里吧,您明天要主持谈判..."

"进去。"程瑾年的语气不容反驳,"这是命令。"

卧室门关上后,阮软把自己埋进柔软的被褥中。床单上有一股淡淡的雪松香气,和程瑾年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她抱着枕头翻来覆去,脑海中全是今天发生的种种——那份珍贵的生日礼物,他递来的外套,电梯里那个未完成的拥抱...

不知过了多久,阮软仍然毫无睡意。她轻手轻脚地起床,想去客厅倒杯水。推开门的瞬间,她愣住了——程瑾年站在落地窗前,手机贴在耳边,声音压得很低但异常清晰:

"林氏的账目查得怎么样了?...不,不要打草惊蛇...对,特别是那笔通过开曼群岛转出的资金..."

阮软僵在原地。林氏?程瑾年未婚妻家的公司?他在调查他们?

"...用阮软确实是个意外...她父亲当年的资料很有价值.我需要她的协助..继续监视赵明辉和林薇之前的接触..."

阮软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耳边嗡鸣作响,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眼前分崩离析。那些刻意接近的温柔,那些恰到好处的偶遇,难道都只是精心设计的骗局?她的指尖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巨石,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所以...接近我...只是个意外?"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支离破碎的颤抖,"因为我父亲?"

程瑾年猛地转身,看到阮软惨白的脸后立刻挂断电话:"阮软..."

她转身冲回卧室,锁上门后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胸口传来撕裂般的疼痛,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门外程瑾年轻轻敲门:"阮软,你听我解释。"

"我很累了,程总。"她努力保持声音平稳,"明天还有重要会议,晚安。"

沉默良久,程瑾年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阮软蜷缩在床上,泪水浸湿了枕头。她想起父亲去世前含糊不清的只言片语,想起程瑾年电脑上那个标记着"林氏调查"的文件夹,想起他偶尔看向她时复杂难辨的眼神...

一切都有了解释。她只是他商业棋局中的一枚棋子。

第二天早晨,阮软顶着黑眼圈走出卧室时,程瑾年已经穿戴整齐在等她了。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成冰,连时间都在这一刻停滞不前。阮软能清晰地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每一下都像在胸腔里重重地撞击。程瑾年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微微发颤,却终究没能再向前一步。

"昨晚的事..."程瑾年刚开口就被阮软打断。

"我已经忘了,程总。"她面无表情地整理文件,"我们该出发去签约了。"

一整天,阮软表现得专业而疏离。签约仪式上,她精准地指出了临江电子几处财务数据的异常,为公司争取到了更有利的条款。程瑾年几次想和她单独谈话,都被她巧妙地避开。

回程的飞机上,阮软全程假寐。落地后,她婉拒了程瑾年送她回家的提议,自己拦了辆出租车。

"关于你父亲的事..."程瑾年按住车门,"不是你想的那样。"

阮软抬头看他,第一次用完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程总,我的辞职报告会周一提交。感谢这段时间的栽培。"

关上车门后,她终于让眼泪无声地滑落。后视镜里,程瑾年的身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车流中。

回到家,阮软立刻打开电脑搜索父亲和林氏集团的关联。经过几小时的努力,她在一篇十年前的旧新闻中找到了线索——父亲曾经是林氏旗下一家子公司的财务总监,在公司曝出财务丑闻后自杀身亡,案件最终以"个人行为"草草结案。

阮软浑身发抖。这个真相她依旧无法接受。程瑾年接近她,是为了获取林氏集团违法操作的证据?她是他复仇计划的一部分?

手机突然震动,是程瑾年的短信:"我们需要谈谈。不是作为上司和下属,而是作为...两个有共同目标的人。"

阮软盯着屏幕,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想起程瑾年教她品咖啡时的耐心,想起他在她加班睡着后轻轻盖上的外套,想起他看她时眼中闪烁的光芒...那些都是演技吗?

她缓缓打字回复:"不必了。拿到毕业证后我会立刻离职。祝您和林小姐幸福。"

发完这条信息,阮软的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许久。

手机屏幕的光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眼,映照着她苍白的脸色。

她缓缓摘下颈间那条蓝宝石项链,冰凉的宝石在掌心留下一丝余温。这是程瑾年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现在,这抹蓝却成了最痛的讽刺。

抽屉被拉开时发出轻微的声响。阮软将项链放进天鹅绒首饰盒里,又用指尖轻轻抚平丝绒上的褶皱,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随着抽屉缓缓合上,那抹幽蓝的光芒彻底消失在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