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林野的指腹还残留着青铜残片的冰凉,那触感像是攥着块浸在山泉里的碎玉,耳边却突然炸响炸雷。银蛇般的闪电撕裂云层的刹那,他看见苏晴晴突然按住腰间的短铳,鹿皮枪套被雨水浸得发黑,她瞳孔在雨幕里缩成针尖,盯着密林深处翻滚的白雾。

“不对劲。”她的声音被风撕成碎片,猎装的衣角贴在湿透的锁骨上,“这雨来得太急,像有人在天上捅了个窟窿,连山神都没来得及打声招呼。”

话音未落,身后的密林突然传来树干崩裂的脆响,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撞断碗口粗的松树。林野猛地转身,掌心的青铜残片突然发烫——那枚从巨蜥颅骨里抠出来的碎片,边缘还沾着干涸的暗绿色血渍,此刻竟浮现出蛛网般的红光,纹路里像是有血在缓缓流动。他想起老猎人临终前咳着血说的话:“山里的精怪都怕天雷,但更怕带血的旧物,那是能钉住魂魄的钉子,尤其是……”最后几个字被痰音吞没,现在想来,大概是指这种青铜残片。

雨势骤然变得狂暴,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生疼,像是有人站在云端往下泼冰水。林野抹了把脸,看见三道黑影从浓雾里撞出来,不是山魈也不是野猪,而是披着破烂蓑衣的人形东西。它们的脚不沾地,离地半寸飘着,蓑衣下的肢体像泡发的海带般晃悠,脸像是被水泡发的面团,五官模糊成一团灰紫色的烂肉,手里却握着锈迹斑斑的柴刀,刀面反射着诡异的绿光,像是涂了层河泥。

“是走尸。”赵老栓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怀里的药篓哐当落地,晒干的艾草、当归混着泥水滚了一地,有株野山参的须根还缠在他的裤脚。“去年山洪冲垮乱葬岗时见过,这些东西怕火,怕……怕活人的阳气……”

话没说完,最前面的走尸已经挥刀砍来。腥臭味扑面而来,林野拽着赵老栓往侧面翻滚,柴刀擦着他的耳根劈在树干上,朽坏的刀锋竟嵌进松木半寸深。他趴在泥地里回头,看见走尸蓑衣下的脖颈处,露出半截青黑色的铁链,链环上还挂着块腐朽的木牌,隐约能看见“河”字的残迹——是当年被沉河的水鬼?

苏晴晴的短铳骤然轰鸣,铅弹带着哨音划破雨幕。铅弹精准地打在走尸的胸口,却只炸开一团黑血,溅在旁边的蕨类植物上,叶片瞬间蜷成焦黑的团。那东西晃了晃,蓑衣下的皮肤像融化的蜡油般蠕动着,伤口处冒出白色的蛆虫,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连衣料上的破洞都在缓缓收拢。

“打脑袋!”林野嘶吼着甩出青铜残片。红光闪过的瞬间,残片像长了眼睛般撞向走尸的面门。只听滋啦一声轻响,那团模糊的五官突然燃起幽蓝火苗,走尸怪叫着挥舞柴刀,动作却明显迟滞了,像是被按了慢放键。

苏晴晴趁机扑上前,短铳抵着走尸的太阳穴扣动扳机。这一次,铅弹穿透颅骨的闷响格外清晰,走尸的身体像泄了气的皮囊般瘫软下去,蓑衣里流出的不是血,而是浑浊的泥浆,里面混着碎骨和水草,在地上积成一滩小小的泥沼。

“还有两个!”赵老栓突然指向头顶。林野抬头,看见另外两只走尸正像壁虎般贴着树干攀爬,柴刀在雨幕里划出两道寒光。它们的手指深深抠进树皮,留下一个个黑洞洞的指印,他突然想起进山时看到的吊死鬼树,那些缠绕在枝桠上的粗麻绳,此刻正随着走尸的动作簌簌发抖,像是也在害怕。

“用火!”苏晴晴从背包里掏出打火石,钢片在雨里擦出微弱的火星,却发现干燥的火绒早被雨水浸透,捏在手里像团烂棉絮。走尸已经从树上跃下,柴刀带着风声劈向她的后颈,林野想也没想就扑过去,用后背硬生生扛了这一下。

剧痛顺着脊椎炸开,林野感觉骨头都在呻吟,像是有根烧红的铁条从肩胛骨捅进去。他反手抓住走尸的手腕,那皮肤冰冷滑腻,像是抓着条刚从河里捞出来的泥鳅。青铜残片不知何时已回到掌心,红光烫得像烙铁,烫得他指腹发麻。当残片贴上走尸手背的瞬间,那东西突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疯狂扭动,像是有无数条小蛇要钻出来,把它的胳膊撑得像根肿胀的水管。

“它们不是正经尸首。”苏晴晴的短铳再次响起,铅弹打在走尸的膝盖上,让它踉跄了下。“是被河泥裹着的怨魂,靠吸食生人气血活着!你看它蓑衣底下,都是没烂透的尸块!”

林野突然想起暴雨前的异常——那些低飞的蜻蜓,翅膀上都沾着细小的黑泥;突然沉默的虫鸣,像是被什么东西捂住了嘴;还有山风里若有若无的哭腔,当时以为是风声,现在想来分明是无数人的哀嚎。他猛地咬破舌尖,腥甜的血珠滴在青铜残片上,红光瞬间暴涨,竟在雨里凝成半尺长的虚影,像一把没有开刃的剑,边缘还跳动着细碎的火星。

“赵伯!把你的艾草拿出来!”他嘶吼着将残片向前刺去。虚影穿过走尸的胸膛,那东西突然僵住,蓑衣下渗出绿色的黏液,落地时发出滋滋的声响,在泥地里腐蚀出一个个小坑,冒出白色的烟。

赵老栓哆嗦着从湿透的药篓里掏出艾草。奇异的是,那些艾草竟半点没受潮,叶片上还滚动着晶莹的水珠,凑近了闻,能闻到股淡淡的檀香味。“是龙脊石上的灵草!”他突然喊道,“沾着山神的灵气,邪祟不敢碰!”当走尸的柴刀再次劈来时,林野将艾草缠在青铜残片上,虚影瞬间染上翠色,劈砍间竟带起细碎的火星,落在泥地里能烧出小小的火苗。

“是山灵在帮咱们!”赵老栓突然哭了,浑浊的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淌,“这些艾草长在龙脊石上,沾着山神的灵气!三十年前我爹采这种草时,见过石头上显字呢!”

雨幕里突然传来钟鸣般的巨响,像是远处的山头塌了。林野抬头看见一道闪电劈在远处的峰顶,照亮了悬崖上的古老栈道,栈道的木板缺了大半,只剩下锈迹斑斑的铁索在风雨里摇晃。栈道尽头似乎有座破庙,檐角的铜铃在风雨里摇晃,发出断断续续的声响,那声音穿过雨幕传来,竟有种安神的力量。

“往那边跑!”苏晴晴拽着林野的胳膊后撤,她的手心全是冷汗,“这些东西怕寺庙里的香火味,老辈子说过,佛前的香灰能镇住不干净的东西!”

第三个走尸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它的蓑衣彻底裂开,露出底下缠绕的黑色发丝。那些发丝像活物般暴涨,瞬间缠住了林野的脚踝,冰冷滑腻的触感让他想起河底的水草。他感觉一股阴冷的寒气顺着毛孔往里钻,眼前开始发黑,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里盯着他,耳边还响起细碎的低语,像是有人在念着他听不懂的咒语。

“咬破手指!”苏晴晴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的短铳已经空了,正用刀柄拼命砸向走尸的头颅,木柄都被撞裂了。“用你的血!生人的心头血能破邪祟!”

林野咬着牙咬破右手食指,鲜血滴在缠住脚踝的发丝上。那些发丝突然剧烈抽搐,像被烫到般缩回,露出底下青黑色的皮肤,上面还留着深深的勒痕。他趁机抽出青铜残片,红光虚影带着艾草的清香劈下,这一次,走尸的头颅像被敲碎的陶罐般裂开,里面滚出来的不是脑浆,而是一团团蠕动的白色蛆虫,落地后迅速钻进泥里,消失不见。

“快跑!”赵老栓已经跑到前面,他佝偻的脊背在雨里像块弯曲的木头,腿脚竟比年轻人大半,“这雨是它们引来的,等云散了就完了!云散了太阳就出来了,可这些东西见不得光,会在被晒化前拼命的!”

林野跟着苏晴晴往栈道方向跑,雨水顺着脸颊流进眼睛,视线里一片模糊,只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和耳边的风雨声。他听见身后传来更多的嘶吼,回头时看见密林里涌出十几只走尸,它们踩着同伴的尸体追赶,柴刀在雨幕里织成一片死亡之网,蓑衣下的锁链拖在地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像是无数人在拖着脚走路。

“它们在提速!”苏晴晴突然从背包里掏出个铁皮罐子,打开时冒出刺鼻的气味,像是硫磺混着雄黄酒。“这是我爹留下的雄黄粉,当年他用这个对付过成精的大蟒,不知道管不管用!”

雄黄粉撒在雨里,竟腾起淡蓝色的烟雾。追赶的走尸们突然放慢脚步,在烟雾外焦躁地徘徊,像是被无形的墙挡住了。林野趁机拉着苏晴晴冲上栈道,木质的栈道在脚下吱呀作响,有些木板已经朽坏,踩上去能看见底下翻滚的云海,仿佛随时会崩裂。

“快看!”苏晴晴指着破庙的方向,她的睫毛上挂着水珠,“门口有个人!”

林野眯起眼睛,看见破庙门口站着个穿粗布短打的年轻人,手里举着盏马灯。风雨里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见马灯的光晕在雨幕里明明灭灭,像濒死的星子。庙门是两扇腐朽的木门,上面还挂着半截断裂的匾额,隐约能认出“龙王”二字。

“是守庙人吗?”赵老栓喘着粗气,扶着栈道的铁索干呕,“这破庙荒废几十年了,我小时候来采药就没见过人,怎么会有人?”

年轻人突然朝他们挥手,马灯的光晕里,林野看见他腰间挂着块玉佩,形状竟和青铜残片有些相似,都是不规则的多边形。当他们终于冲进庙门时,年轻人突然吹灭马灯,黑暗里传来他低沉的声音:“别出声,那些东西怕光,但更怕庙里的老东西。这神像前的香灰三十年没断过,阳气重得很。”

庙门被从里面闩上的瞬间,林野听见门外传来指甲刮擦木板的声响,尖锐得像用铁条在刮玻璃。他摸索着点燃赵老栓递来的火把,火光跳跃间,他看清了庙里的景象——正中央供着尊残缺的泥塑神像,神像的脑袋不知去向,只剩下半截身子,披着件褪色的红布,神像前的香炉里插着三炷香,香灰竟还是温热的,袅袅青烟在雨气里凝成小小的漩涡。

“你是谁?”苏晴晴的手依然按在短铳上,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这庙早就没人管了,我爹说三十年前山洪后就封了。”

年轻人从角落里拖出个木箱,箱盖掀开时发出吱呀的声响,里面露出黄纸朱砂、桃木剑,还有几卷泛黄的符书。“我叫陈九,是个画符的。”他拿起一张黄纸,用手指捻了捻,“三天前梦见山神托梦,说今天有贵客要来,让我在这儿等着。”他指着林野掌心的青铜残片,眼睛在火光里发亮,“看来贵客就是你了。这镇蛟碑的碎片,终于有消息了。”

林野突然觉得掌心的残片烫得厉害,他低头看见残片上的红光正顺着纹路游走,竟与陈九腰间的玉佩产生了共鸣,玉佩表面浮现出相同的蛛网图案,只是颜色是淡淡的青色。“这东西……”林野的声音有些发颤,残片的温度几乎要灼伤皮肤,“到底是什么?老猎人说这是山里精怪的骨头,能避邪。”

陈九的表情突然变得凝重,他用朱砂笔在黄纸上点了点,笔尖的红痕在火光里像道血线。“你知道三十年前的山洪吗?”他问,见林野点头,又继续说,“那不是天灾,是有人在龙脊石上挖了不该挖的东西,惊动了河底的老蛟。这残片是镇蛟碑的碎片,当年一共碎成九块,你手里的是第三块。”他顿了顿,往香炉里添了些香灰,“我这玉佩是用第一块残片磨的,能感应到其他碎片的位置。”

火把突然噼啪作响,爆出一串火星,庙门外的刮擦声越来越密集,像是有无数只手在外面抓挠。陈九迅速用朱砂在黄纸上画符,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格外清晰,嘴里念念有词:“那些走尸是老蛟的怨气化成的,它们找的不是你们,是你手里的残片。有了这东西,它们就能打开河底的封印,让老蛟重见天日。到时候别说这七座山,下游的三个镇子都得被淹。”

林野突然想起老猎人临终前的呓语,他当时躺在摇椅上,嘴里流着口水,含糊不清地说:“九块残片聚,龙脊石开,水淹七山……藏在……藏在壁画里……”他看着庙外越来越浓的黑雾,那些黑雾甚至开始顺着门缝往里钻,突然明白这场暴雨根本不是自然现象,而是老蛟即将破封的预兆。

“那现在怎么办?”苏晴晴的声音带着颤抖,她往火把里添了根枯枝,“我们总不能一直躲在这里。我爹还在山下等着我带药回去,他的喘病不能拖。”

陈九将画好的符纸分给他们,符纸上的朱砂还带着湿气:“贴在衣襟上,能暂时挡住怨气。等雨停了,我们得去龙脊石看看,那里应该还有第四块残片。”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像淬了火的刀,“但在那之前,我们得先解决门外的东西——它们已经开始撞门了。”

庙门发出痛苦的呻吟,木缝里开始渗进黑色的黏液,那黏液落在地上,把泥地腐蚀出一个个小坑。林野握紧青铜残片,感觉残片里有股力量在苏醒,像是沉睡的猛兽正睁开眼睛,顺着他的手臂往心脏里钻。他想起进山时看到的云海,像棉花糖一样铺在山谷里;想起老猎人烟斗里的火星,在黑暗里明明灭灭;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不是为了那传说中的宝藏,而是为了手里这枚发烫的残片。

暴雨还在继续,仿佛要洗尽山里所有的罪恶。林野看着跳动的火把,突然笑了——他这辈子做过最疯狂的事,就是跟着个陌生女人闯进这座山,现在看来,这场疯狂才刚刚开始。苏晴晴被他笑得一愣,问:“你笑什么?”他摇摇头,说:“觉得痛快,好久没这么痛快了。”

庙门外传来轰然巨响,第一块木板被撞裂了,露出外面密密麻麻的黑色发丝。陈九迅速点燃三张符纸,扔向裂缝处,腾起的火焰暂时逼退了黑雾,发出一股焦糊的味道。林野深吸一口气,将青铜残片举过头顶,残片上的红光在火光里流转,竟映亮了神像背后的壁画。

壁画上画着九个持剑的人,他们围着一块巨大的石碑,石碑下是翻滚的巨浪,浪里有只巨大的蛟龙头颅,正愤怒地咆哮。林野的目光突然被壁画角落里的小字吸引,那是三个模糊的篆字,被烟火熏得发黑,他认出其中一个是“林”,和他脖子上挂着的玉佩上的字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他喃喃自语,掌心的残片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照亮了他的脸,“我不是碰巧拿到它的。”

苏晴晴和陈九惊讶地看着他,赵老栓则对着壁画磕头不止,嘴里念叨着:“山神显灵了,龙王爷显灵了……”庙门在此时彻底崩裂,黑色的发丝像潮水般涌进来,带着令人作呕的腥气,缠向离门最近的赵老栓。林野迎着那些发丝冲过去,青铜残片在他手中化作真正的长剑,红光劈开雨幕,也劈开了三十年前的秘密——他看见壁画上的九个持剑人里,有个年轻人的侧脸,竟和他有七分相似。

他不知道龙脊石上藏着什么,也不知道另外六块残片在哪里,但他知道,从握住这枚残片的那一刻起,他的命运就和这座山绑在了一起。暴雨还在下,洗着锈迹斑斑的剑,也洗着即将被揭开的过往。苏晴晴举着火把跟在他身后,短铳里重新填了铅弹,陈九则挥舞着桃木剑,嘴里念着听不懂的咒语,三人背靠着背,在摇摇欲坠的破庙里,迎向那些从黑暗里涌出来的东西。

火把的光芒在雨雾里忽明忽暗,却始终没有熄灭。林野手中的青铜长剑红光暴涨,每一次挥砍都能带起一串幽蓝的火苗,那些黑色发丝一触到红光便迅速蜷曲,发出“滋滋”的灼烧声。苏晴晴的短铳不时轰鸣,铅弹裹着火光射向走尸聚集处,总能撕开一道缺口。陈九则绕到神像后,用朱砂在地面画出复杂的符咒,嘴里念念有词,随着他的咒语,符纸上的朱砂竟开始发光,在地面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涌进来的黑雾挡在外面。

“这是困龙阵的简化版!”陈九额头上布满冷汗,桃木剑在他手中舞得密不透风,“能暂时困住它们,但撑不了太久!林野,你看壁画上的九个人,是不是有什么规律?”

林野趁机瞥向壁画,火光中,那九个持剑人的站位像是某种阵法,每人脚下都踩着不同的符号。他突然想起青铜残片上的蛛网纹,那些纹路的节点竟与壁画上的符号一一对应。“他们在组成封印!”林野大喊着挥剑劈开迎面扑来的走尸,“每个人对应一块残片,九块合在一起才能启动镇蛟碑!”

话音刚落,庙外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像是巨物在水底翻涌。地面剧烈震颤,神像背后的石壁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露出里面嵌着的半块青铜——正是第四块残片!残片上的红光与林野手中的长剑遥相呼应,竟在半空汇成一道光柱,穿透破庙的屋顶,直刺雨云密布的天空。

“龙脊石的方向!”苏晴晴指着光柱投射的方位,“残片在指引我们!”

陈九突然咬破指尖,将血滴在地面的符咒上。符纸瞬间燃起金色火焰,那些被屏障困住的走尸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开始消融,化作一缕缕黑烟被火焰吞噬。“快走!”他拽起赵老栓,“这火焰能烧半个时辰,足够我们赶到龙脊石了!”

林野一把扯下嵌在石壁里的第四块残片,两块残片合在一起的瞬间,红光陡然炽烈,在他掌心凝成一把完整的青铜剑,剑身上的蛛网纹流转着血光,竟隐隐能看见蛟龙的虚影。他回头望了一眼正在坍塌的破庙,那些尚未被火焰吞噬的走尸正疯狂地撞向光柱,却被红光烧成了灰烬。

“往这边!”赵老栓突然来了精神,指着栈道旁一条隐蔽的石阶,“这是采药人走的近路,能省半个时辰!当年我爹就是从这儿去龙脊石的!”

四人顺着湿滑的石阶往下跑,雨水混着泥浆从脚边流过,发出哗哗的声响。林野握着青铜剑走在最前面,剑身上的红光像盏引路灯,驱散了周围的浓雾。他能感觉到残片在发烫,像是在与龙脊石产生共鸣,每靠近一步,剑身上的蛟龙虚影就清晰一分。

“听!”苏晴晴突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有水流声!”

林野也听见了,那声音不是雨水,而是湍急的河流,夹杂着石头碰撞的脆响。他举剑劈开挡路的藤蔓,眼前豁然开朗——一道宽约丈许的山涧横亘在面前,涧水浑浊汹涌,正裹挟着泥沙奔涌而下,水面上漂浮着许多腐朽的木块,像是刚从上游冲下来的。

“是山洪!”赵老栓脸色煞白,“三十年前就是这样,先是暴雨,再是山洪,最后……最后蛟龙就出来了!”

陈九蹲下身,将玉佩浸入涧水。玉佩接触到水的瞬间,突然发出青绿色的光芒,在水面上投射出一道光桥,光桥由无数个符文组成,与林野剑身上的纹路一模一样。“这是地脉形成的临时通道!”他站起身,眼神坚定,“只能承受两个人的重量,林野你先带赵伯过去,我和苏晴晴断后!”

林野刚要反驳,就看见远处的浓雾里涌出更多的走尸,它们踩着涧水的浪花追来,蓑衣下的锁链在水面拖出长长的水痕。“没时间争了!”苏晴晴推了他一把,短铳已经上膛,“我们能顶住!你拿到所有残片才能镇住老蛟!”

林野咬咬牙,背起赵老栓踏上光桥。符文在脚下亮起,传来温热的触感,他能感觉到地脉的能量在流动,像是无数只手托着他们前行。走到桥中央时,他回头望去,看见苏晴晴和陈九背靠背站在岸边,短铳的轰鸣与桃木剑的嗡鸣交织在一起,火光在雨幕里炸开一朵朵小小的火花。

“小心!”他嘶吼着挥剑指向他们身后,那里有只走尸正举着柴刀绕到侧面。苏晴晴反应极快,转身一枪将其爆头,却没注意到另一只走尸已经扑到了陈九身后。

“小心!”林野眼睁睁看着柴刀劈向陈九的后心,却被他腰间的玉佩挡住,柴刀崩出一道缺口,玉佩上的青光瞬间暴涨,将走尸震飞出去。陈九趁机转身,桃木剑刺穿了走尸的喉咙,符纸贴在其额头的瞬间,那东西便化作了黑烟。

“快走!”陈九朝他挥手,“光桥快不稳了!”

林野不再犹豫,加快脚步踏上对岸。刚站稳脚跟,就听见身后传来咔嚓一声脆响,光桥的符文开始闪烁,像是随时会熄灭。他看见苏晴晴正举着短铳掩护陈九,而陈九则在快速绘制符纸,试图加固光桥。

“别管我们了!”苏晴晴的声音隔着雨幕传来,带着决绝,“龙脊石上有我爹留下的炸药,实在不行……就炸了它!”

林野刚要反驳,就看见光桥突然剧烈晃动,符文一个个熄灭,陈九和苏晴晴的身影在雨幕里越来越模糊。他握紧手中的青铜剑,剑身上的红光突然指向龙脊石的方向,那里正发出越来越强烈的光芒,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赵伯,你知道龙脊石上的炸药在哪吗?”林野突然问道。

赵老栓愣了一下,随即点头:“知道!在石缝里,用油纸包着,我爹当年亲手放的!说是万一镇不住蛟龙,就用炸药封山!”

林野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龙脊石的方向。那里的红光已经穿透了雨云,在天空中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隐约能看见漩涡中心有蛟龙的影子在盘旋。他知道自己不能回头,必须在蛟龙破封前集齐所有残片,这是苏晴晴和陈九用性命为他争取的时间。

“带路!”他沉声说道,握着青铜剑的手因为用力而发白。

赵老栓不敢怠慢,领着他钻进一片密林。林野跟在后面,耳边能听见龙脊石方向传来的巨响,像是山体在崩裂。他能感觉到青铜剑在共鸣,剑身上的蛛网纹已经完全亮起,与龙脊石的光芒遥相呼应,指引着他前进的方向。

穿过密林,眼前出现一块巨大的岩石,形似龙脊,故而得名龙脊石。石身上布满了青苔,却掩盖不住上面的刻痕,那些刻痕与青铜剑上的蛛网纹一模一样,只是更加古老,更加深邃。石缝里果然放着用油纸包着的炸药,旁边还躺着两块青铜残片,正是第五块和第六块。

林野将残片嵌入剑身,青铜剑突然发出龙吟般的嗡鸣,剑身上的蛟龙虚影活了过来,在他身边盘旋一周,然后钻进龙脊石的刻痕里。石身开始震颤,青苔簌簌落下,露出里面隐藏的另外三块残片,它们嵌在刻痕的关键节点上,像是等待着被唤醒。

“还差最后三块!”林野喃喃自语,将第七、第八块残片嵌入剑身。青铜剑的光芒已经亮得刺眼,龙脊石上的刻痕开始流转红光,与天空中的漩涡产生共鸣,那些盘旋的蛟龙影子发出愤怒的咆哮,却被红光死死压制在漩涡里。

就在这时,他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竟是苏晴晴和陈九!他们浑身是泥,衣衫破烂,苏晴晴的胳膊还在流血,但两人的眼神却异常坚定。

“我们赶上了!”苏晴晴笑着举起手中的两块残片,正是最后两块,“陈九的玉佩能感应残片位置,我们在半路上捡到的!”

林野又惊又喜,刚要说话,就看见天空中的漩涡突然炸开,一条巨大的蛟龙从里面钻了出来,龙身遮天蔽日,两只灯笼大的眼睛里燃烧着怒火,朝着龙脊石俯冲而来。

“快!”陈九将最后两块残片扔给林野,“嵌入剑身,启动镇蛟碑!”

林野接过残片,毫不犹豫地嵌入青铜剑。九块残片合在一起的瞬间,青铜剑突然化作一道红光,钻进龙脊石的刻痕里。石身剧烈震颤,红光从刻痕里涌出,在半空中组成一块巨大的石碑,正是镇蛟碑!碑身上刻满了符文,散发出威严的气息,将俯冲而来的蛟龙死死挡住。

蛟龙发出愤怒的咆哮,用巨大的龙爪拍打着镇蛟碑,石碑剧烈晃动,符文的光芒忽明忽暗,像是随时会碎裂。

“用炸药!”苏晴晴突然喊道,“炸断它的龙爪!”

赵老栓早已将炸药捆好,听见这话,立刻点燃导火索。导火索滋滋作响,冒着火星冲向龙脊石旁的山涧。

“快跑!”林野大喊着拽起苏晴晴和陈九,往远处跑去。

身后传来震天动地的爆炸声,山涧崩塌,巨石滚落,将蛟龙的一只龙爪死死压住。镇蛟碑趁机爆发红光,符文如潮水般涌向蛟龙,将它死死缠住,然后拖回天空中的漩涡里。漩涡逐渐闭合,红光消失,雨也停了,天空中露出了久违的阳光。

林野瘫坐在地上,看着龙脊石上的镇蛟碑缓缓沉入石身,只留下淡淡的刻痕。青铜剑不知何时回到了他手中,只是已经恢复成九块残片的模样,静静躺在他的掌心,不再发烫。

“结束了?”苏晴晴靠在他身边,声音带着疲惫。

林野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知道,但至少现在,它被镇住了。”

陈九站起身,望着天空中散去的乌云,轻声说道:“或许这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镇蛟碑需要有人守护,就像三十年前的那些人一样。”

林野看向他,又看向苏晴晴和赵老栓,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将九块残片重新嵌入龙脊石的刻痕里,然后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守护它,是我们的责任。”他说道,语气坚定。

苏晴晴和陈九相视一笑,也站起身。赵老栓虽然年纪大了,但也颤巍巍地站起来,眼神里充满了决心。

阳光透过云层洒在龙脊石上,照在他们的身上,暖洋洋的。林野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或许还会有风雨,还会有挑战,但只要他们在一起,只要龙脊石上的刻痕还在,就一定能守护好这片山林,守护好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低头看了看掌心,仿佛还能感受到青铜残片的冰凉,耳边似乎还能听见暴雨中的嘶吼,那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变成了一首属于他们的歌谣,在山林间回荡,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