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班车晃晃悠悠地开进市里,车轮碾过柏油马路的声音,都和县里的土路截然不同。

我推开车窗,一股混杂着煤烟、尘土和国营饭店肉包子味儿的空气涌了进来。不好闻,但这就是市里的味道,是机会的味道。

眼前的景象让我心跳加速。比县城高得多的楼房,街上穿着“的确良”衬衫、神色匆匆的男男女女,还有偶尔开过的“解放”牌卡车,这一切都像一幅巨大的、流动的画卷,在我面前徐徐展开。

这里的一切,都比南溪县大了一号。

我没有闲逛,下了车,凭着脑海里系统地图的指引,直奔第一个签到点——市纺织印染厂。

走了足足半个多小时,我才在一个偏僻的工业区角落里找到了它。

眼前的景象比我想象的还要破败。生了锈的铁艺大门紧紧锁着,上面挂着一把更大的将军锁。斑驳的墙壁上,用白石灰刷着几个大字:“闲人免入”,旁边还贴着一张泛黄的纸,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但“拆迁”两个字格外刺眼。

时间紧迫。

我绕着工厂的围墙走了一圈,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一处半人高的豁口,应该是以前有人偷偷钻进去捡废铁留下的。

传达室里,一个老大爷正打着瞌睡。我估摸着他换班的时间,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蹲下,耐心等着。

机会只有一次。

当另一个看门人提着饭盒过来换班,两人交谈的间隙,我猫着腰,像一只狸猫,飞快地从那个豁口钻了进去。

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

厂区里空无一人,野草长得比人都高。我按照系统的指引,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走,最终停在了一栋标着“三号仓库”的建筑前。

仓库的门没锁,只是虚掩着。我轻轻一推,一股浓重的霉味和灰尘扑面而来,呛得我咳了两声。

仓库里堆满了废弃的布料和坏掉的机器零件,光线昏暗,只有几缕阳光从破损的屋顶射进来,在空中形成了看得见的光柱。

我走到仓库最深处,系统地图上的金光在这里闪烁得最为耀眼。

我压抑住激动,在心里默念:“系统,签到!”

【叮!检测到时代印记点:即将消逝的工业荣光——市纺织印染厂!】

【签到成功!恭喜宿主获得神级奖励:《未来三十年企业管理模式白皮书》!】

【恭喜宿主获得神级奖励:《全自动无梭织布机设计总图》!】

一瞬间,两股庞大的信息流涌入我的脑海。

我的手都抖了起来。

狂喜!这简直是逆天的狂喜!

《企业管理白皮书》!这东西在七十年代,简直就是降维打击的屠龙之术!什么绩效考核、股权激励、供应链管理……这些超前了几十年的概念,能让我把任何一个濒死的企业盘活!

还有《全自动无梭织布机设计总图》!这东西要是能造出来,生产效率将是现在纺织厂的几十上百倍!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无尽的财富和绝对的市场垄断!

这两样东西,简直就是为我量身定做的崛起基石!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正准备悄悄原路返回,仓库门口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我心里一惊,赶紧躲到一堆废弃的机器后面。

“斌哥,就是这儿了。这块地位置好,只要把这破厂子推平了,盖个全市最大的歌舞厅,保准您天天数钱数到手抽筋!”一个谄媚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一个轻佻又傲慢的男声传来:“嗯,地方是不错。手续办得怎么样了?”

“快了快了,李科长那边已经松口了,就差最后一道批文。您放心,没人敢跟您抢!”

我从机器的缝隙里望出去,只见一个油头粉面、穿着喇叭裤的青年,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他就是那个“斌哥”,名叫王斌,据说他舅舅是市里某个部门的领导,在市里算是个横着走的人物。

他正带着人勘察地皮,显然是看上了这块地,想拿下来搞什么娱乐城。

我心里咯噔一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就在这时,我藏身的地方,一块松动的铁皮被我不小心碰了一下,发出了“哐当”一声轻响。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仓库里格外刺耳。

“谁在那儿?”王斌那伙人立刻警觉地看了过来。

我心知躲不过去了,索性大大方方地站了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

王斌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看我穿着朴素,一身乡下丫头的打扮,眼神里立刻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哪儿来的野丫头?鬼鬼祟祟的,想偷东西?”他身边的一个跟班指着我骂道。

王斌摆了摆手,一脸轻佻地走到我面前,下巴抬得老高:“小妹妹,这里马上就要拆了,危险。赶紧回家找妈妈去吧,别在这儿碍事。”

他的语气,就像在驱赶一只苍蝇。

我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很平静,直视着他的眼睛,开口问道:“这位同志,你说这里要拆了,请问,市建委的拆迁公告贴出来了吗?土地转让的批文拿到了吗?”

我一连串的问题,直接把他问懵了。

王斌的脸色变了变,他没想到一个乡下丫头,嘴里能蹦出“建委”、“批文”这种词。他愣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你管得着吗?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赶紧给我滚!”

“这厂子是国有资产,不是你家的后花园。”我寸步不让,“在正式文件下来之前,谁说了都不算。”

“嘿!你个丫头片子还来劲了是吧?”王斌被我噎得说不出话,面子上挂不住,作势就要上来推我。

我眼神一冷,后退一步,做好了反击的准备。

就在这时,仓库外传来看门大爷的喊声:“干什么的?厂区不让进!都出去!”

王斌不耐烦地啐了一口:“晦气!”他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丫头,我记住你了。你给我等着!”

说完,他带着他那群跟班,骂骂咧咧地走了。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我握紧了拳头。

想跟我抢?门儿都没有!

这块肥肉,我吃定了!

我没有一丝犹豫,从厂里出来后,直接奔向了负责管理这片国有资产的市工业局。

我不知道的是,在我坐上前往市里的班车时,远在京城的顾长风,就通过他父亲的关系,让人留意着我在南溪县的一切。当我来到市里,这份关注也跟了过来。

他得知我盘下纺织厂的意图,以及和王斌的冲突后,只是平静地拿起电话,给市里相关部门的一个老熟人打了个招呼,没有多说什么,只要求一件事:按规矩办事,给所有想干事的人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我当然不知道这些。我只知道,我必须靠自己。

在工业局的办公室里,我见到了负责此事的李科长。他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起来有些严肃。

听完我的来意,他皱起了眉头:“小同志,你想盘下纺织厂?你知不知道,那是个烂摊子,工人都遣散了,机器全都是废铁。”

“我知道。”我递上一份我连夜赶出来的计划书,“李科长,我有办法让它起死回生。”

李科长狐疑地接过计划书,只看了两眼,眼睛就亮了。

我利用《企业管理白皮书》里的知识,结合这个时代的特点,描绘了一个“盘活国有资产,解决百人就业,技术革新创汇”的宏大蓝图。

我的语速不快,但每一句话都掷地有声:“李科长,把一个好好的工厂推平,盖成舞厅,那是对国家财产最大的浪费。我承诺,只要把厂子交给我,我不要国家一分钱投资,用我自己的技术和资金进行改造。我保证,一年之内,工厂就能扭亏为盈,上缴的利税,绝对比卖掉这块地的钱要多得多!”

我的方案,我的远见,还有我身上那股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和自信,让李科长震惊了。

他扶了扶眼镜,仔仔细细地把我从头到脚看了一遍,仿佛想看穿我到底是什么来头。

办公室里沉默了许久。

最后,李科长面露难色地叹了口气:“小李同志,不瞒你说,你的方案非常出色,是我见过的最大胆、也最有可能成功的方案。但是……王斌那边,他舅舅打了招呼,压力很大啊。”

他手指敲着桌子,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这样吧,”他终于下定决心,看着我,“我顶着压力,给你一个机会。但你也要证明你有这个实力,不能光凭一张嘴。给你三天时间,你要是能拿出五万块钱的保证金,放到局里的账户上,我就把这份报告递上去,优先考虑你的方案!”

五万块!

这个数字像一颗炸雷,在我耳边轰然炸响。

在1976年,一个普通工人的月工资也就三四十块,五万块,那是一笔足以压垮任何人的天文巨款。

李科长看着我震惊的表情,以为我被吓住了,摇了摇头:“拿不出来就算了,我就知道……”

我抬起头,打断了他的话,眼神里没有一丝退缩,反而燃起了熊熊的战意。

“好,”我一字一顿地说,“三天就三天。五万块,我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