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周印是在一个清晨把录取通知书放在林夕面前的。

“明城大学法学院,特招名额。”他语气平淡,仿佛递过来的不是国内顶尖学府的入场券,只是份普通的快递单,“手续都办好了,身份信息用的是‘林夕’,学籍档案是全新的,放心,查不出破绽。”

林夕捏着那张烫金的通知书,指尖微微发颤。明城大学法学院,是严可当年的母校,也是她曾经带实习生时反复提及的“法学界摇篮”。她以为重生后,这辈子都再没机会踏进校园,更别说以这样“空降”的方式,回到梦开始的地方。

“特招?”她抬头问,“凭什么?”

“凭你帮我规避的那三千万合同风险。”周印靠在门框上,晨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浅影,“我让捐赠方给学校捐了栋实验楼,提了个‘资助特殊人才’的附加条件。”

林夕忽然想起那些被她批注得密密麻麻的商业文件——原来每一次不经意的专业输出,都成了周印为她铺路的砖。她低头看着通知书上的“法学系”三个字,严可的记忆突然翻涌上来:当年她在这里通宵啃过的法条,在模拟法庭上赢过的辩论,还有毕业时系主任说的“法律是武器,更是盔甲”。

“去收拾东西吧,下午带你去学校。”周印转身时补充道,“低调点,别让人知道你和我的关系。”

明城大学的梧桐道铺满落叶时,林夕背着洗得发白的帆布包,站在了法学院门口。

周围是穿着精致、讨论着出国交换项目的同学,她的普通白T恤和帆布包显得格格不入。报到处的老师接过她的通知书,推了推眼镜:“林夕是吧?特招进来的?之前在哪读书?”

“……乡下的高中。”林夕按周印教的说辞回答,指尖攥紧了包带。

老师没再多问,指了指走廊尽头的阶梯教室:“第一节课是《法理学》,张教授的课,别迟到。”

推开教室门的瞬间,五十多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林夕找了个后排的空位坐下,刚放下包,就听见前排传来窃窃私语:“听说了吗?她就是那个‘特殊人才’,不知道走了什么关系……”

她没抬头,只是从包里拿出笔记本——是周印准备的,封皮普通,内页却印着细微的法条索引。这是严可的习惯,总喜欢在空白处记满关联法规,仿佛随时准备迎战一场硬仗。

上课铃响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教授走上讲台,正是严可当年的导师张教授。他推了推老花镜,目光扫过全场:“今天我们从‘恶法非法’辩题切入,谁能说说,二战后纽伦堡审判中,法官是如何用自然法理论否定纳粹法律效力的?”

教室里一片沉默。这个问题涉及法哲学与国际法的交叉,对刚入学的新生来说过于生僻。

张教授叹了口气,正要开口,后排突然传来一个清晰的声音:

“因为纳粹法律违背了‘人拥有不可剥夺的生命权’这一自然法核心原则。”

林夕站起身,背脊挺直如松,声音不大却带着穿透性的力量——那是严可在法庭上陈述观点时的语调,冷静,精准,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1946年纽伦堡国际军事法庭判决书中明确指出,‘违反国际法的罪行不存在豁免权’,即便行为符合当时的德国国内法,但若违背人类良知与基本正义,仍构成战争罪。”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讲台上方的校徽,“这也是我们法学学生第一课就该明白的:法律的终极意义,是守护正义,而非成为施暴者的遮羞布。”

教室里鸦雀无声。张教授愣住了,推眼镜的手停在半空,老花镜后的眼睛里闪过震惊——这段话,几乎和他三年前给严可上第一课时,那个女学生说的一字不差。

“你叫什么名字?”张教授的声音有些发颤。

“林夕。”

“好,林夕同学。”张教授点点头,眼里的惊讶变成了欣赏,“你刚才提到‘人类良知’,那我再问你,当国内法与自然法冲突时,法官该如何选择?”

这是法理学界的终极难题,连很多研究生都答不出来。

林夕却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严可独有的锐利:“法官首先是人,其次才是法律的执行者。就像1944年德国法官弗里德里希·雅斯贝尔斯所说,‘在罪恶的制度下,沉默就是犯罪’——我们学法律,不是为了成为制度的傀儡,而是要成为那个敢说‘这不对’的人。”

话音落下时,张教授突然鼓起掌来。掌声从讲台蔓延开,前排那些原本窃窃私语的同学,此刻都带着复杂的眼神看向后排这个穿着白T恤的女孩。

林夕坐下时,指尖触到笔记本上自己写的一行小字——是严可的笔迹,也是她此刻的心声:

“不管换多少张脸,这身本事,这颗心,丢不了。”

下课铃响后,张教授特意走到后排:“林夕同学,下课后到我办公室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