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冷的，血是热的。
林夕（严可）盯着出租车轮胎碾过水洼的瞬间，泥水混着她滴落在地的血珠，溅起一道丑陋的弧线。掌心的碎玻璃早被雨水泡得发滑，却仍死死攥着——这是她现在唯一的武器。
“不需要。”她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个字都带着刺。
严可的本能在尖叫：危险。陌生男人，深夜，偏僻街角，一个浑身是伤的女孩。这是所有犯罪预警里的经典配置。她见过太多卷宗，受害者都是从“接受帮助”开始，一步步掉进更深的深渊。
司机却没动，只是把车内的暖气开得更大了些。暖空气顺着半开的车窗涌出来，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他身上干净的皂角香，与巷子里的霉味形成诡异的对比。
“雨太大了。”他又说，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你这样走下去，要么冻死，要么被车撞。”
林夕抬头，雨水顺着额发流进眼睛，刺得她发酸。车灯的光晕里，她看清了男人的脸——眉骨很高，眼睛是深褐色的，鼻梁挺直，下颌线干净利落。明明穿着最廉价的司机制服，却透着种与环境格格不入的沉静，像把藏在粗布套里的刀。
“我的事，与你无关。”她撑着墙想站起来，脚踝却像被钉进了钉子，刚一用力就疼得倒抽冷气。
原主的记忆碎片突然涌上来：去年赵强喝醉了，把她的脚踝往桌角撞，刘芸就在旁边看着，说“小孩子家家，磕磕碰碰很正常”。那一次，她瘸了半个月。
“嘶——”林夕倒吸一口凉气，冷汗瞬间混着雨水往下淌。
男人的目光落在她扭曲的脚踝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我送你去医院。”他说着就要推门下车。
“别碰我！”林夕猛地后退，后背撞在冰冷的墙壁上，碎玻璃抵住自己的手腕——这是她故意做的姿态，既是防备，也是警告。
她看见男人的动作顿住了，眼神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了然。他没再坚持，只是从副驾驶座拿起一条灰色毛巾，隔着车窗递过来：“至少擦擦脸。”
毛巾很干净，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林夕盯着那只递毛巾的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不像常年握方向盘的手，倒像……常年握笔或敲键盘的。
严可的职业敏感让她捕捉到这丝违和。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赵强的咒骂声，隐约还夹杂着刘芸的哭喊，越来越近。“林夕！你个小贱人跑不远的！”“赵强你别追了，她一个女孩子，淋坏了怎么办啊……”
那虚伪的哭喊像毒蛇的信子，舔过林夕的皮肤，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她猛地转头，巷口的阴影里，一个高大的身影正跌跌撞撞地跑来，手里还挥舞着什么东西，在雨里划出冷光——是赵强的皮带。
“上车。”男人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现在。”
林夕的心跳骤然失控，像被那根皮带抽中了心脏。她看着越来越近的赵强，又看看车里的男人，大脑飞速运转：留下，是被拖回去继续遭受猥亵，甚至可能被打死；上车，是未知的危险，但至少有逃离的机会。
严可的逻辑在三秒内做出判断。
她一把夺过毛巾，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门“砰”地关上，隔绝了赵强的咒骂和暴雨的喧嚣。暖气瞬间包裹全身，让冻得麻木的四肢开始发疼。林夕缩在角落，将自己团成一个球，碎玻璃依旧攥在手里，抵着膝盖。
“开车。”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分不清是冷的，还是怕的。
男人没说话，挂挡，踩油门，出租车平稳地滑了出去。后视镜里，赵强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一个在雨里跳脚的黑点。
林夕盯着那个黑点消失，紧绷的神经突然一松，脱力般靠在椅背上。脚踝的疼、脚底的疼、浑身的冷，还有严可残留的死亡痛感，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几乎要把她淹没。
她闭上眼，把脸埋进那条带着阳光味的毛巾里，第一次在这个陌生的身体里，尝到了一丝喘息的滋味。
“去哪儿？”男人的声音在前方响起，打破了沉默。
林夕睁开眼，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霓虹灯在雨幕里拉出长长的光带，像一道道撕裂黑暗的伤口。她不知道要去哪里，严可的家早就不是她的了，林夕的家是地狱，而钟晚的家……她甚至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她低声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茫然。
男人没再追问，只是平稳地开着车。雨刷器左右摆动，发出规律的“唰唰”声，像某种催眠曲。林夕的意识开始模糊，原主的疲惫和严可的重伤后遗症叠加在一起，让她眼皮越来越沉。
就在她快要睡着时，男人突然开口：“我叫周印。”
林夕猛地惊醒，警惕地看向他。
周印目视前方，语气平淡：“你不用告诉我你的名字。想暂时找个地方落脚，我可以帮你。”他顿了顿，补充道，“不收钱，也不图什么。”
林夕的手指收紧，碎玻璃硌得掌心生疼。她知道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在她这样的处境下。严可见过太多“好心”背后的算计，慈善家的面具下可能藏着肮脏的交易，温和的笑容里可能藏着致命的陷阱。
“为什么？”她问，声音冷得像车外的雨。
周印转动方向盘，车子拐进一条更僻静的街道。路灯昏黄，照在他侧脸的轮廓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可能是……看不得有人被欺负吧。”他淡淡地说，语气里听不出真假。
林夕盯着他的侧脸，试图从他的微表情里找出破绽。但他的表情太平静了，像一潭深水，看不出底。
突然，她注意到周印的左手手腕上，有一道极淡的疤痕，像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开过，长度大概两厘米。那不是司机该有的疤痕，倒像……被某种金属饰品（比如手表链）勒过，或者……被刀划的。
严可的瞳孔微缩。
这个叫周印的司机，绝对不简单。
车最终停在一栋老旧的居民楼下。周印熄了火，转头看着她：“楼上有间空房，暂时没人住。你可以先住在这里，等你想清楚去哪儿了再说。”
林夕看着那栋黑漆漆的楼，楼道口堆着垃圾桶，散发着馊味。但不知为何，比起那个所谓的“家”，这里竟让她觉得更安全一点。
她攥紧毛巾，慢慢推开车门。脚底接触地面的瞬间，疼得她差点摔倒。
周印及时扶住了她的胳膊。
他的指尖很凉，触碰到她皮肤的瞬间，林夕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
周印收回手，没在意她的抗拒，只是从后备箱拿出一把伞：“我送你上去。”
林夕没拒绝。她知道自己现在走不了路，硬撑只会更狼狈。
雨还在下，伞下的空间很小，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周印的步子很稳，刻意放慢了配合她的速度。林夕低着头，看着两人交叠的影子在地面上被拉长，又缩短。
走到三楼，周印掏出钥匙打开一扇门。“咔哒”一声，灯亮了。
这是一间很小的一居室，陈设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还有一个旧沙发。但出乎意料地干净，地板拖得发亮，窗户擦得透明，连书桌上的灰尘都被擦得干干净净。
“水龙头有水，厨房有泡面，衣柜里有干净的旧衣服，你可以先凑合用。”周印把钥匙放在桌上，“我明天早上来送早餐。”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等等。”林夕突然开口。
周印回头看她。
林夕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你到底是谁？”
周印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突然笑了。那笑容很淡，却像雨夜里的一点微光，打破了他之前的沉静。“一个出租车司机。”他说，“至少现在是。”
门被轻轻带上，留下林夕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
窗外的雨声还在继续，脚踝的疼痛提醒着她这不是梦。她走到窗边，看着周印的出租车缓缓驶离，消失在雨幕里。
林夕拿起桌上的钥匙，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清醒了几分。
她不知道这个叫周印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也不知道这间屋子是不是另一个陷阱。但她知道，从她上车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轨迹，已经彻底偏离了原主林夕的绝望，也偏离了严可的死亡。
她走到书桌前，看到上面放着一本翻开的书，是《公司法》。
林夕的瞳孔猛地一缩。
（第二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