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是被玻璃门的风铃吵醒的。
她趴在法学院图书馆的长桌上,面前摊着的《民法典》被口水洇出个浅痕。昨晚帮周印核对合同到凌晨,此刻阳光透过落地窗斜切进来,在她手背上投下暖融融的光斑。
“同学,麻烦让让。”
一个温和的女声在头顶响起,带着点江南口音的软糯。林夕迷迷糊糊抬头,撞进一双含笑的眼睛里——女人穿着米白色旗袍,领口别着枚珍珠胸针,左眉骨下方有颗极淡的痣,像被月光吻过的痕迹。
“抱歉。”林夕慌忙往旁边挪了挪,手肘不小心撞翻了手边的冰美式,深褐色的液体泼在女人的旗袍下摆,洇出朵难看的花。
“呀!”林夕的脸瞬间涨红,抓起纸巾去擦,“对不起对不起!我帮您洗……或者我赔您一件!”
女人却按住她的手,指尖温凉,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没事的,一点咖啡渍而已。”她弯腰捡起林夕掉在地上的笔,笔帽上印着明大法学院的校徽,“你是这里的学生?”
“嗯,大一的。”林夕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目光落在女人旗袍的污渍上,心里懊恼得不行——这料子一看就价值不菲,怕是把她这个月的兼职工资赔进去都不够。
“学法律的?”女人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暖意,“真好。我年轻的时候也想学法,可惜那时候条件不允许。”
她的目光在林夕脸上停了停,忽然轻轻“咦”了一声:“你左眉骨这里……”
林夕下意识地摸向那里——原主也有颗痣,和眼前这个女人的位置几乎重合。
“是不是很奇怪?”林夕自嘲地笑了笑,“好多人说像画上去的。”
“不奇怪。”女人的指尖几乎要触到她的眉骨,却在半空中停住,转而拿起她桌上的《民法典》,“看得懂这个?很难的。”
“还好。”林夕说起专业就忘了窘迫,指着“收养关系”那一章,“就是觉得这里的条款对被收养人不太公平,比如……”
她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从法条漏洞讲到实务案例,浑然不觉自己语速有多快。等反应过来时,女人正看着她,眼里的笑意浓得像化不开的蜜。
“你讲得真好。”女人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比我家那个丫头强多了,她一看书就头疼。”
“您女儿也在这儿上学?”林夕随口问。
“嗯,跟你一个系。”女人的语气淡了些,“就是性子野了点,没你这么稳重。”
林夕想起那个总找她麻烦的钟敏,心里咯噔一下,没敢接话。
这时,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快步走进来,身姿挺拔,眉宇间带着商人的锐利,却在看到女人时瞬间柔和下来:“淑萍,跟你说了别乱跑,我找了你半天。”
“我就是进来看看嘛。”女人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转向林夕介绍,“这是我先生,钟建宏。”
钟建宏?
林夕手里的笔“啪嗒”掉在地上。
全国首富,钟敏的父亲。
她怎么会在这里遇到钟家夫妇?
钟建宏的目光落在林夕脸上时,原本温和的表情突然僵住,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他的视线从林夕的眉骨滑到嘴唇,又停在她攥紧纸巾的手上,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发紧:“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林、林夕。”林夕的心跳得像要炸开,指尖冰凉——这个男人看她的眼神太奇怪了,像在看一个失而复得的珍宝,又像在看一场不敢触碰的梦。
“林夕……”钟建宏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的婚戒,那是枚很旧的铂金戒指,内侧刻着模糊的字母。
女人——钟淑萍,轻轻碰了碰丈夫的胳膊,眼神里带着疑惑。
钟建宏猛地回过神,掩饰地清了清嗓子:“刚才谢谢你照顾我太太。”他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名片递给林夕,“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旗袍的事……你打这个电话,我让助理赔你钱。”
“不用不用!”林夕连忙摆手,“是我不小心,该我赔您才对!”
“真的不用。”钟淑萍把名片塞进林夕手里,指尖再次碰到她的手,这一次,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留下联系方式吧,以后遇到什么事情有需要可以找我们,要是不嫌弃,中午我请你吃饭吧?就当……谢谢你给我讲那些法律知识。”
林夕的脑子一片空白。
她能感觉到这对夫妇对她有种莫名的亲近,尤其是钟淑萍,看她的眼神像含着水,仿佛多看一眼就要掉下来。而钟建宏,看似镇定,紧握的拳头却暴露了他的不平静。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就像迷路的孩子突然闻到了家里饭菜的香味,明明从未见过,却觉得熟悉到骨血里。
“对不起,我中午还有课。”林夕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她怕再待下去,自己会控制不住地问些什么。
钟淑萍眼里的光暗了暗,却还是笑着点了点头:“那下次吧。”
林夕看着他们并肩离开的背影,钟淑萍的手挽在钟建宏的臂弯里,两人走得很慢,时不时低声说着什么。阳光落在他们身上,像镀了层金边,温暖得让人想哭。
她低头看向手里的名片,烫金的“钟建宏”三个字有些刺眼。指尖摸到自己眉骨的痣,又想起钟淑萍旗袍上的咖啡渍,心脏像被一只温柔的手攥住,酸得发疼。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看到他们,会觉得鼻子发酸?
为什么听到钟淑萍说“我家丫头”时,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图书馆的风铃又响了,林夕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的眼泪正砸在《民法典》的封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她不知道,走出图书馆的钟建宏,突然停住脚步,望着二楼的窗户,声音沙哑地对妻子说:“淑萍,你有没有觉得……那个女孩,很像你年轻的时候?”
钟淑萍没说话,只是抬手抹了抹眼角,阳光照在她的珍珠胸针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撒在心底的星子,亮得让人想落泪。她也没办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一看到林夕就有种控制不住情绪的冲动
“”爸,妈,你们在这里,害得我好找。“”身后传来钟敏的声音。
“”没事,我的乖女儿,妈就是想你了,同你爸来看看你。“”钟淑萍看着自己的女儿,目光中露出宠溺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