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站在单元楼底下时,梧桐叶正落得满地都是。
距离上次从这里逃出来,已经过去五个月。学校上课的法律援助中心的案子渐渐上手,周印帮她办的临时身份证也快到期,可原主林夕坠楼前的眼神,总在她梦里打转——那双眼睛里的绝望,像根刺,扎得她必须做些什么。
“真要进去?”周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今天没开出租车,穿了件深灰色夹克,手里拎着个工具箱,“刘芸去菜市场买菜了,赵强昨晚赌博赢了钱,这个时间段应该在外面喝酒。”
林夕点点头,指尖攥着那把从刘芸围裙里顺来的旧钥匙,金属的凉意渗进皮肤:“总得试试。拿回原主的身份证,日记本、赵强打人的皮带、……这些都可能是证据。”
她没说的是,严可的职业本能总在提醒她:家暴案的关键证据,往往藏在施暴者最不在意的角落——比如床底的血痕,衣柜里的旧伤照片,甚至是刘芸偷偷给原主擦药时,留下的带着歉意的字条。
周印打开工具箱,拿出副手套和个微型手电筒:“我在楼下望风,二十分钟后不管有没有找到东西,你都必须出来。”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摸出个小巧的报警器,“按这个,我能听见。”
林夕接过报警器,触到他指尖的温度,心里那点紧张淡了些:“放心,我有分寸。”
单元楼的楼道里弥漫着油烟和霉味,三楼的铁门锁着,能听到隔壁的咳嗽声。林夕放轻脚步,钥匙插进锁孔时,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这把锁,盯着它发抖,怕赵强突然闯回来。
“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
客厅里比记忆中更乱,啤酒瓶堆在茶几旁,赵强的破皮鞋扔在沙发上,鞋边沾着干涸的泥块。墙上的日历停留在原主坠楼那天,红笔圈着的“18岁”被人用黑笔涂成了一团。
林夕的呼吸骤然收紧。赶紧用手机拍了张照片
她直奔阁楼——原主的记忆里,赵强把打人的皮带藏在阁楼的横梁上,说“方便随时教训不听话的东西”。
阁楼的楼梯积着灰,踩上去发出“吱呀”的呻吟。林夕打开手电筒,光柱扫过墙角——那根断了的牛皮皮带还在,上面的裂痕里卡着点暗红色的东西,像干涸的血。
她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把皮带放进证物袋,指尖触到皮带的粗糙纹理时,突然想起原主日记里的话:“皮带抽在背上,像被蛇咬了一样,妈妈就站在门口,什么都没说。”
心口猛地一疼。
她继续在阁楼翻找,木箱里的旧衣服散发着樟脑味,她记得原主在阁楼的夹板层最底下压着个铁盒子。锁是老式的挂锁,林夕用周印给的发夹捅了两下,“咔哒”一声开了。
里面果然有本日记,封面是粉色的,边角已经磨烂。林夕翻开第一页,稚嫩的字迹写着:“今天爸爸又打妈妈了,妈妈说,等我长大了就好了。”
往后翻,字迹越来越潦草,墨水晕开的痕迹里,能看出写的时候手在抖:
“X年X月X日,他扯我的头发,把我按在地上,动手摸我。妈妈在厨房炒菜,假装没听见。”
“X年X月X日,妈妈今天喝醉酒打了我,说我抢走了她的亲生女儿,让我还她女儿来。我不知道母亲在说什么,我好好的在她身边呀,难道我不是她的女儿吗?”
“X年X月X日,他说等我满18岁,就让我给他生娃。”
最后一页的日期,正是原主坠楼那天。
字迹歪歪扭扭,几乎看不出笔画:“我不想活了,也不想再疼了。”
日记的纸页上,沾着几滴已经发黑的血迹,像极了原主嘴角流下的那抹红。林夕拿了日记本放进证物袋,赶紧下楼。
直奔刘芸的卧室。原主的记忆里,身份证被锁在床头柜的木箱里,钥匙藏在床板缝隙中。
床板掀开时,灰尘呛得她咳嗽。指尖摸到冰凉的金属片,是那把小铜锁的钥匙。
木箱很沉,打开的瞬间,一股陈旧的木头味涌出来。里面堆着刘芸的换季旧衣服,最底下压着个红色塑料袋。
林夕的心跳开始加速。
塑料袋里果然有张身份证——照片上的女孩眉眼怯怯的,是十五岁的林夕。她捏着卡片,指腹划过“出生日期”那一栏:XX年X月X日。
她继续翻找。严可的经验告诉她,家暴案的关键证据往往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日记、伤痕照片、甚至是施暴者的威胁录音。
手指突然触到一个硬纸筒,像是卷起来的海报。
林夕把它抽出来,展开的瞬间,呼吸骤然停滞。
不是海报,是张泛黄的照片。
背景是乡镇医院的走廊,18年前的刘芸穿着洗得发白的碎花衬衫,怀里抱着个襁褓婴儿,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近乎狰狞的决绝。
而她身边,站着个穿旗袍的女人。
那女人气质华贵,旗袍的料子一看就价值不菲,怀里也抱着个婴儿,襁褓的花色、系带的方式,和刘芸怀里的那个,一模一样。
最让林夕遍体生寒的是——旗袍女人的眉眼,和她身份证上的自己,像得惊心动魄。
照片背面有行歪歪扭扭的字:
“换了,就当从没生过。”
林夕的手指猛地收紧,照片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换了?
换什么?
两个婴儿?
刘芸怀里的,是她吗?
那旗袍女人怀里的……又是谁?
“吱呀——”
门外突然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林夕的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
是赵强和刘芸回来了?
她来不及细想,抓起身份证和照片塞进外套内侧,把木箱恢复原状,翻身躲进床底。
床板的缝隙里,她看见刘芸的布鞋走进来,径直走向床头柜。
“找到了吗?”是赵强的声音,带着酒气的不耐烦,“那死丫头的身份证,赶紧给周先生送去,人家等着呢。”
刘芸的声音发颤:“我……我记得就放在这儿啊……”
“你他妈找仔细点!”赵强踹了一脚木箱,“周先生说了,拿到身份证,就给我们一笔钱,够还赌场的债了!”
周先生?
林夕的瞳孔骤然收缩。
哪个周先生?
和周印有关吗?还是……周……?
刘芸翻箱倒柜的声音越来越急,林夕躲在床底,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像擂鼓。她死死攥着怀里的照片,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原来他们找身份证,不是为了找她,是另有其它原因,姓周的男人为什么要找她的身份证呢?
而这张照片背后的秘密,事情越来越复杂了,比她想象的,要危险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