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家慈善晚宴的水晶灯垂落如银河,每一片棱镜都在折射冷光,将宴会厅照得像浸在冰水里。钟敏站在香槟塔旁,高定礼服的鱼尾裙摆扫过铺着金丝绒的地面,裙摆上的碎钻随动作闪烁,像撒了一地的星子——这是钟淑萍特意请巴黎设计师为她定制的,说“我们敏敏就该穿得像公主”。
可她此刻只想扯掉束腰。
领口的珍珠项链勒得她喘不过气,周旋在商界大佬与贵妇之间的微笑僵在脸上,连父亲钟建宏介绍“这是小女钟敏”时,她都能感觉到那些目光里的审视——像在看一件精心包装的展品,而非真正的钟家人。
“又在发呆?”周明轩的声音带着惯有的轻佻,递来一杯香槟,“今晚的你可是主角,全场最闪亮的公主。”
钟敏接过酒杯,指尖触到杯壁的冰凉,突然抬眼看向宴会厅角落。
那里的签到台后,站着个穿小黑裙的女孩。
裙子是最普通的款式,领口甚至因为动作幅度大而歪了些,露出纤细的锁骨。可女孩浑然不觉,正低头给一位老先生解释捐赠流程,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左眉骨下方那颗痣,像被谁用墨笔轻轻点了一下,位置竟与母亲钟淑萍眉骨的痣分毫不差。
是林夕。
钟敏的呼吸骤然停在喉咙里,香槟杯差点脱手。这个在法学院抢了她模拟法庭领队、辩论赛上让她哑口无言的穷学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更让她心惊的是,林夕握着钢笔的手势、微微歪头听人说话的样子,甚至连被风吹乱发丝时抬手别到耳后的动作,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熟悉感——像在镜子里看到另一个自己,却比自己更从容,更像这个场合真正该有的样子。
“看什么呢?”周明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端着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紧,酒液晃出杯沿,“哦,张教授带的实习生,来帮忙整理名单的。”他语气轻松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乡下丫头不懂规矩,穿成这样就敢来,真是……”
“她穿得很好。”钟敏打断他,声音冷得连自己都惊讶。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要维护林夕,可周明轩那副轻蔑的样子,像针一样扎在心上——仿佛林夕的存在,是对她“钟家千金”身份的某种否定。
周明轩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丝阴翳,快得像错觉:“敏敏什么时候对这种人上心了?别让不相干的人影响心情,走,我带你去见王董。”
他伸手想揽她的肩,钟敏却下意识躲开,目光仍胶着在林夕身上。
此时,钟淑萍正挽着钟建宏的手臂走过。钟建宏的西装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可在瞥见林夕的瞬间,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顿,端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泛白。钟淑萍手里的晚宴手包突然滑落,她弯腰去捡,视线却像被磁石吸住,落在林夕低头写字的手上——那双手骨节分明,握笔的姿势竟与年轻时的自己一模一样。
“淑萍?”钟建宏扶了她一把,声音低沉,“怎么了?”
钟淑萍摇摇头,指尖却在发抖:“那孩子……你看她的眉眼……”
“像年轻时的你。”钟建宏替她把话说完,目光掠过林夕,又落回钟敏身上,眼神复杂得像蒙了层雾,“去休息室坐会儿吧,你脸色不好。”
钟敏看着父母的反应,心里像被塞进团乱麻。从小到大,他们待她极好,可钟建宏总在她耍脾气时叹气“你这性子,一点都不像钟家人”;钟淑萍会在夜里给她盖被子时,摸着她的头发轻声说“要是眼睛再亮些就好了”。那时她只当是父母的唠叨,此刻却突然品出话里的怅然。
林夕似乎察觉到注视,抬头望过来。四目相对的瞬间,钟敏看到她眼底的平静,像一潭深水,映出自己的慌乱。她慌忙别过脸,心脏却跳得像要撞碎肋骨——这个林夕,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