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院贾家屋里。
易中海阴沉的目光死死盯着贾张氏。
他暴怒的气场吓得屋里秦淮茹大气不敢喘,手里补着的衣服也不敢动。
角落里玩着自制弹弓的棒梗和小当也缩起了脖子,不敢玩耍。
贾张氏坐在炕头,捂着自己那张肿得不像样的脸,还在断断续续,哼哼唧唧地假哭。
看到易中海那张黑得快要滴水的脸进来,哭声立刻拔高了八度。
“哎呦我的老贾啊…我这命怎么这么苦啊…被人打得好惨…牙都松了啊…”
“够了,你闭嘴。”
易中海猛地一声低喝,吓得贾张氏声音卡在了喉咙里,只剩惊恐的呜咽。
“蠢,蠢不可及。”
他走到贾张氏跟前,指着她的鼻子,手指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微微颤抖。
“借钱?你那是借钱吗?堵门,骂街,咒人全家,贾张氏,你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现在是什么时候?新社会,讲法律,讲团结。”
他的声音压得低,但声音里确实充满了暴怒的戾气。
“你还让许大茂那王八蛋抓住你话里的把柄,句句都占着理,你这哪是借钱?你这是送上去让他打,让他立威。被打也是活该。”
贾张氏被骂得抬不起头,捂着脸哼哼。
“我…我哪知道…娄晓娥骨头这么硬…还敢不开门…我寻思着她刚嫁进院里…应该不敢不听话。”
“刚嫁到院里?就好欺负了?”易中海简直要气笑了。
“娄晓娥是刚嫁进来,可她现在许大茂的媳妇。许大茂好欺负么?你在院里这么些年你占到过那小子的便宜?”
他烦躁地踱了两步,猛地又回头,眼神像刀子一样剜向贾张氏。
“许大茂我并不放在心上,最让我生气的是你这蠢货,被他吓唬两句,去街道办,找王主任,就被吓得魂飞魄散,丢下我就跑?当着全院人的面?你是真嫌我易中海的脸皮太厚,想给我剥下来当鞋垫踩是不是?”
贾张氏被最后一句话噎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只剩下呼哧的喘气声。
易中海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滔天怒意。
语气转为一种沉痛又带着施压的教导。
“你到底急什么?柱子每天的饭盒少你家了?街坊邻居给你捐的钱粮少了?哪家办席我没让你带着棒梗他们去沾荤腥?还不够你嚼谷的?娄晓娥人才嫁过来几天?啊?你就这么等不及?吃相这么难看?”
他叹了口气,目光转向一直像个木偶一样坐在角落板凳上的贾东旭和低头不敢看人的秦淮茹,语气沉重,似乎带着无尽的怜惜。
“我知道东旭不容易。一个人的定量要养活这么一大家子,五张等着吃饭的嘴,淮茹肚子里还怀着一个,粮食不够,东旭的那点工资还全填了黑市的窟窿…不容易,可是…”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莫名的强硬。
“这日子,不也是一天天的熬过来了吗?怎么就不能再多熬几天?”
他走回贾张氏面前,眼神锐利。
“就算你真等不及,真要动这个心思,为什么不先告诉我?啊?”
他猛地一拍坑沿,发出沉闷的响声。
“我是一大爷,我有的是办法组织全院大会,把困难摆到明面上,请街道的干事来旁听,把许大茂架上去,让他下不来台,在大义面前,在全院人,街道干部面前,他就算不借,也得给我吐点出来。他敢不拿?我立刻就能给他扣上个不团结,享乐思想作祟的大帽子,街道办也得认这个理,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他,让他在轧钢厂都站不住脚,有的是办法让他低头。”
“你看看你,莽撞,愚蠢,毛毛躁躁,自己送上门去给人家打,钱粮什么的都没捞着一根,自己被打成了这副鬼样子,还连累得我下不来台。”
他声音里带着难掩的屈辱。
“我在院子里十几年积攒下的这点脸面,这点威信,今天全被你丢在后院地上踩烂了,我经营这个院容易吗?天天操心劳神的,就是为了大家都有个依靠,有个规矩,可你倒好,尽给我拖后腿。”
这番夹着雷霆怒火,施舍恩情,炫耀权力手段又饱含指责的话,像针一样,一根根狠狠扎进贾东旭的心头。
贾东旭低着头,死死盯着自己那双布满机油和老茧的手。
听着师傅那声不容易,那句一天天熬过来了吗,那字字句句的,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他,让他低头…
贾张氏在旁听易中海描绘如何光明正大收拾许大茂的场景时,眼里露出贪婪和不甘。
她小心翼翼的问道:“那…那下次…”
“下什么下!”易中海烦躁地打断她,“这段时间你给我消停点,把嘴闭严实了,少出去给我惹事。”
他转向贾东旭和秦淮茹,声音恢复了威严。
“东旭,管好你妈,没事别让她出门,更别去后院,还有淮茹。”
他看向秦淮茹说:“明儿一早…不,今晚就去聋老太太那看看,陪她说说话,帮老太太收拾收拾屋子,老太太今天被后院闹腾得不轻…你替你婆婆好好赔礼解释,就说你婆婆糊涂了,让她老人家担待,可千万别让老太太生气,知道吗?”
“知道了,一大爷。”秦淮茹低声应下,声音里只有顺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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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东旭依旧低着头沉默着,像一尊泥塑。
整整十三个年头,1948年他贾东旭就拜师易中海,进了红星轧钢厂。
他现在还是个一级钳工,连二级都没能爬上去,是他不够努力吗?不!他拼过命。
技术?易中海这好师傅,教是真教,可那点技术永远卡在让你饿不死也吃不饱的线上。
考核?每到关键节点,总有点意外,或者师傅语重心长一句这次机会让给更困难更需要进步的同志吧…就被按在了原地。
他看明白了,早就看明白了。
易中海要的不是他贾东旭出头成材,要的是一条听话的,永远离不开他大恩的狗。
拴住贾家,就是拴住了他易中海未来养老的一条重要保险绳。
他不是傻柱那种缺心眼只会莽的二愣子,什么都不懂,但是他不能反抗。
他有媳妇秦淮茹,有儿子棒梗,闺女小当,秦淮茹肚子里还揣着一个…
一家老小六张嘴,靠他那点微薄的工资能吃饱?做梦。
易中海的接济,傻柱的饭盒,甚至是邻居偶尔的施舍,都是吊着他一家命的活命稻草。
他想过摆脱,无数次想过,可念头一起,就像巨石压顶——
没了易中海这位好师傅罩着,或者说操控着,他在厂里寸步难行。
那些技术好的师傅,谁愿意去得罪易中海这个八级工教他手艺?
现在不是易中海离不开贾家,是他贾家离了易中海,顷刻间就得土崩瓦解,连傻柱的饭盒都可能不保。
无力感,彻骨的无力感。
母亲贾张氏被打,师傅的面子被驳,随之一个扭曲而火热的念头,在他死水般的心底疯狂滋生,蔓延。
许大茂!
这个人…
这个连易中海都压不住,敢动手敢掀桌子…
他是不是…能帮我…摆脱这样日复一日当狗的日子?这个人,要试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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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茹答应易中海的交待后,又再次安静下来,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棒梗一件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旧衣服。
婆婆和一大爷的对话,易中海那句柱子的饭盒像鞭子一样抽在她心上。
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所有情绪。
讨好聋老太太,稳住傻柱…
是她在这个家里唯一存在的价值。
一个没有城里户口的乡下媳妇,吃不上定量的边缘人,她存在的意义就是为贾家钓住傻柱这只稳定的肥羊。
易中海的谋算里,这也是重要一环。
秦淮茹知道傻柱喜欢看她,喜欢在她面前显摆,喜欢听她说几句软话,看几眼她那低头的模样。
可她每次看到傻柱那毫不掩饰的眼神,那种被当作鱼饵,当作工具的强烈羞耻感,就像烙铁烫在她心上。
她别无选择。
家里男人沉默如石,婆婆虎视眈眈,还有饿着肚子的孩子和怀孕五个月的肚子。
她只能把那份廉价的自尊和屈辱一同揉碎,咽下去。
屋里一片死寂。
易中海的训斥似乎告一段落,但那沉重的压力让每一寸空气都凝滞。
算计,掌控,被掌控,隐忍,挣扎,麻木,屈辱…
在这十几平米的贾家小屋里,无声地发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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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此时在浓密的夜色里,贾家的屋门,轻轻慢慢的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