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办公室里的沉默，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苏甜的心上，她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顾淮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文件。
他抬起头，目光第一次，真正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苏甜被他看得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挺直了背。
“说完了？”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淡。
“……说完了。”苏甜的声音细若蚊蝇。
“呵。”
他忽然轻笑了一声。
那一声笑，很轻，却像一根针，狠狠地扎在了苏甜的自尊心上。
苏甜觉得，他在嘲笑她。
嘲笑她的紧张，嘲笑她的笨拙，嘲笑她那份漏洞百出的方案。
苏甜的脸颊“腾”地一下就烧了起来，一股委屈和不甘，涌上心头。
她鼓起勇气，抬起头，迎上了他的目光。
“顾局长，我知道我的方案做得不好，我也知道我的汇报很糟糕。但是，我已经尽力了。我不是专业出身，也没有任何项目经验，馆里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我只能自己一点点地摸索。如果您觉得我不行，可以随时换人，我没有任何意见。”
她一口气说完，心里反而痛快了。
大不了，就是被骂一顿，然后打回原形，继续回她的仓库去。
没什么了不起的。
她这副像只炸了毛的小猫一样的反应，似乎让顾淮有些意外。
他挑了挑眉，看着她那双因为激动而泛红的眼睛，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闪过一丝的趣味。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绕过宽大的办公桌，一步一步地，向苏甜走来。
顾淮身形高大，站起来的时候，给苏甜带来了巨大的压迫感。
苏甜觉得自己的已经到了嗓子眼，紧张地攥紧了拳头。
他要干什么？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顾淮已经走到了她身边，并且，拉过一张椅子，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一股淡淡的、干净的皂角混合着烟草的味道，瞬间萦绕在苏甜的鼻尖。
顾淮离她很近，近到她只要一转头，就能碰到他的肩膀。
苏甜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身体都僵硬了。
“把电脑转过来。”
顾淮的声音响起。
苏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把笔记本电脑转向他。
“把方案的文档打开。”他又说。
苏甜手忙脚乱地打开了那个几十页的Word文档。
她以为他要亲自审查，心里更加紧张。
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
顾淮没有拿过电脑，而是伸出修长的手指，指着屏幕上的第一行标题，开口说道：
“方案的标题，要简洁明了，突出重点。你这个太长了，改成‘关于申请设立市公益茶艺体验中心的项目方案’就行。”
说完，他顿了顿，抬眼看了看她：“会改吗？”
苏甜有些发懵，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然后把手放到键盘上，按照他的话，把标题删改了一遍。
“嗯。”
顾淮似乎很满意她的听话，继续指着下一段。
“第一部分，项目背景。你这里写得太虚，什么‘为了弘扬传统文化，提升城市品位’，都是空话套话。要用数据说话。”
他拿起桌上的一支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了几个字。
“你要去查一下，我们市这几年文旅产业的增长数据，市民文化消费的支出占比，还有，目前市面上茶艺培训机构的数量、课程设置和收费情况。把这些数据列出来，做成对比图表，才能证明我们做这个项目的必要性和紧迫性。”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独特的磁性，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苏甜从最初的紧张和羞愧，慢慢变成了专注的倾听。
她发现，自己之前想的那些东西，都太表面了。
而他，只用了几句话，就点出了问题的核心。
“第二部分，选址分析。”顾淮继续说道，“光有名字不行，你要做成一个表格。”
他一边说，一边在纸上画出了一个表格的框架。
“把几个备选地点列出来，然后从交通便利性、场地面积、租金成本、周边社区成熟度、辐射人群这几个维度，去逐项打分，权重可以有所不同，比如交通和租金的权重可以高一些。最后得出一个综合评分。这样，哪个最优，就一目了然了。”
“还有预算，你不能只写一个总数。”他的笔尖在纸上飞快地移动着，“你要把预算分得更细，硬装、软装、设备、人员、宣传，这五大块，每一块下面，再分小项。比如硬装，要细分到水电改造、墙面、地面、吊顶。每一项都要有至少三家供应商的报价作为附件，并且注明你选择其中一家的理由。这样，才叫专业的预算方案。”
他讲得很细，非常有条理，完全不像一个日理万机的局长，倒像一个手把手带新人的老师。
苏甜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努力地记下他说的每一个字。
她甚至都忘记了紧张。
不知不觉，一个小时过去了。
苏甜那份被她自己认为还算可以的方案，在顾淮的指导下，被重新解构、重组，变得逻辑清晰、有血有肉。
那张白纸上，也已经写满了顾淮那笔锋锐利的字迹。
“……大概就是这样，明白了吗？”顾淮放下笔，抬起头，正好对上苏甜那双亮晶晶的、充满了求知欲和一点点崇拜的眼睛。
苏甜被他看得一愣，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离他有多近，听得有多入神。
她的脸颊“腾”地一下就热了。
“明……明白了！”她用力地点了点头，看着那张写满笔记的白纸，如获至宝。
这比她自己瞎琢磨一个星期还有用。
“谢谢您，顾局长！真的太谢谢您了！我回去马上按您的意见修改！”她由衷地感激道，甚至还朝他鞠了一躬。
顾淮看着她这副傻乎乎的认真模样，眼神里再次闪过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他站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后，又恢复了那副疏离的模样，淡淡地说道：“这是你的工作，谢我做什么。方案改好后，直接发我邮箱。”
说着，他递过来一张名片。
上面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串邮箱地址，没有电话，没有职务。
“好的好的！”
苏甜双手接过名片，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里，然后抱着自己的电脑和那张宝贵的“笔记”，几乎是雀跃着走出了顾淮的办公室。
站在走廊里，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刚上完一堂价值百万的高强度私教课。
虽然被虐得体无完肤，但她心里却一点也不难过，反而充满了收获的喜悦和一种……莫名的踏实感。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办公室门。
这个高高在上的局长，好像……也并不是那么不近人情。
他虽然看起来很冷，但却……很会教人啊！
苏甜抱着电脑，脚步轻快地走进了电梯。
办公室里，顾淮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那个小小的身影汇入人流，嘴角向上勾了勾。
他的私人手机上，还留着一条几分钟前发出去的信息。
发件人是他的秘书。
内容很简单：“老板，您要的关于苏甜小姐的所有背景资料，包括她从小到大的住址、学校、社会关系，以及个人喜好，都发到您邮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