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三卷 逆浪寻光的旅程}

第十章:礁石滩的秘密

林澈在湿漉漉的滩涂里缓慢的挪着,湿泥没到脚踝,每走一步都“咕叽”一声,黏糊糊的,像谁含着水在喉咙里哼哼,气儿全喷在他脚后跟上。

“滩涂软得很,当心一屁股坐进泥里。”林澈在滩涂里挪着脚,“慢点走,别崴脚。”

哥哥的声音从礁石缝里钻出来,带着点潮乎乎的凉意。

林澈点点头,弯腰随手捡起块贝壳——是片扇贝壳,边缘被海浪磨得很光滑,内侧泛着珍珠似的光,很漂亮。

林澈把贝壳塞进裤兜里,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是那把黄铜钥匙,能开林漾藏在床底下的木箱,他总觉得这钥匙不止能打开那个木箱子。

“张叔平时在哪块礁石附近活动?”林澈对着空气问,眼睛扫过连绵的礁石群。

这些礁石长得都没什么区别,黑压压地趴在滩涂上,像一群睡着的老海龟。

“最西边那块,有个天然石洞那里。”林漾声音顿了顿,“以前张叔总在那晒渔网。”

林澈按照哥哥说的往西边走,软泥渐渐变成碎石,硌得脚底有点疼。

林澈想起小时候,林漾总会背着他走这段路,说“小澈的脚嫩,不能被石头划破了”。他记得哥哥的后背很宽,永远都带着阳光晒透的温暖,他趴上去仿佛能听见海浪和哥哥心跳的声音。

“就是那块。”林漾声音忽然说。林澈抬头,看见远处果然有块独立的礁石,看上去像昂着头的海豹,底部确实有个黑黢黢的像是洞口的地方。

林澈放轻脚步走过去,离洞口还有几步远时,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是柴油混着鱼腥味,和张叔渔船发动机的味道一模一样。

“快躲起来。”林漾声音能感觉到很紧张林澈也有点慌,赶紧藏到一块黑黢黢的礁石后面,露出来半只眼睛观察着洞口。

挂在洞口的破渔网,被海风灌得“哗啦哗啦”直响。过了没多会儿,洞口晃出来个人影,那人猫着腰钻出洞里——是张叔没错。脑门上还沾着点不知道从哪蹭的土,晒得有些黑的脸被海风吹的发红,眼角的皱纹里都还夹着细沙。

张叔警惕地探头往洞里扫了两眼,就开始手忙脚乱的把手里攥着的麻袋往礁石后头塞,动作慌张的就差在脑门写上做贼心虚四个字了,那麻袋,看着鼓鼓囊囊的,张叔拎着时胳膊都压得有点弯,显见得沉。

走一步晃一下,里头还发出“哐当哐当”响声,脆生生的,难道是铁皮罐头?估摸着麻袋里还装了不老少,连麻袋底都被坠得往下耷拉。真的能跟哥哥信里提到的"禁渔期偷运的东西"对上号吗?

林澈心跳的像是住进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握着黄铜钥匙的手心渗出了汗,他屏住呼吸,眼睛盯着张叔的背影。

瞅着张叔拐过那块大礁石,脚步声越来越远,最后被海浪声吞了个干净,林澈才敢从藏身的礁石后钻出来。

林澈踮脚走到洞口,挂着的破渔网绳结很松,都没费什么力气一拉就开了。

洞里比他想象的要深,也更黑,隐约能看见石壁上挂着很多跟多像洞口那样的破渔网,地上有几个空麻袋,和张叔刚才手上拎的一样。

“小心点,别碰到那些网,上面有刺。”哥哥的声音突然在耳边提醒。

林澈对着空气点点头,掏出兜里的手机打开手电筒,光柱在黑暗的洞里扫过,忽然照到石壁上,有个东西引起了林澈的注意,看清楚后发现那是枚钉子,上面挂着片蓝色的布料,边缘很整齐,像是从衣服上扯下来的。

林澈走过去扯下那一小片布料,指尖触到粗糙的纤维——是哥哥连帽衫的那种料子,哥哥台风天最后出门穿的就是这件帽衫。“这是……”林澈的声音发颤,布料在他的手里轻轻抖着。

“张叔那天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来着?”林澈声音突然有点颤,哥哥的声音突然没了动静。

这片布料是谁的?会是哥哥的吗?

林澈拿着手机继续照着洞壁,他不想放过任何细节,忽然发现钉子旁边有个浅浅的刻痕,像用小刀子划的。他伸手摸了摸,刻痕很新,但还没来得及被海水磨平。

林澈的呼吸猛地停住“是林漾的字迹。”——刻痕是个“漾”字,虽然歪歪扭扭的,却和林漾练习册上的签名一模一样。

哥哥真的来过这里!

林澈的心脏像被人揪着,让他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他想起哥哥信里写的那句“明天我去礁石滩看看”,原来他真的来过这里,还在这里留下了记号。

“找找看,张叔应该藏了东西在这里。”林漾声音带着点急切。

林澈蹲在地上继续用手机仔细照着,光柱扫过一堆空麻袋时,忽然看见最底下露出来了铁盒的角——跟他在哥哥床底下那个旧木箱差不多大,他把麻袋挪开,铁盒上果然缠着海带绳,上面还挂着把小锁,锁孔的形状……和他手里的黄铜钥匙毫无意外的正好匹配。

“咔哒。”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转就开了。林澈深吸一口气,掀开盒盖,里面没有他想象中张叔干坏事的“证据”,只有个旧笔记本,封面被海水泡得有些卷起了。

林澈翻开笔记本,纸页又脆又硬,上面的字迹被水泡得有些模糊不清,但努力辨认还是能看出这是林漾的字,他费劲的看着上面写的内容:

“7月15日,张叔往洞里搬了三箱东西,晚上有船来接走了。”

“7月17日,听见张叔打电话,对电话对面的人说‘货都备好了,就等台风天’。”

“7月19日,台风要来了,他好像要提前把那三箱货运走。我得去告诉爸……”

后面的字被水泡成了一团,完全看不出来了。

林澈的手指抚过那些模糊的字迹,忽然想起台风天,林漾根本不是因为游泳被暗流卷走的——他是来阻止张叔把货运走,才会出事的!

“哥……”他的声音哽咽着,眼泪掉在笔记本上,又晕开一小片墨迹,上面的字更模糊了,“你为什么这么傻……”

“不傻怎么当你哥。林漾的声音有些无奈的说着,带着点自嘲的笑,“不能让你跟着我担惊受怕。”

林澈把笔记本和那块蓝布料往兜里一塞,刚要直起腰,就听见洞外的碎石子被踩得咯吱响——是脚步声,离得越来越近,张叔回来了!

林澈手忙脚乱的把铁盒锁好放回麻袋下面,又把麻袋往旁边拽了拽挡严实,笔记本被他紧紧按在怀里,边角硌着胸口,有点发疼。然后贴着石壁溜进最深的阴影里,后背紧紧抵着冰凉的岩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得石壁嗡嗡响。

外面的脚步声晃了晃,没往洞里来,慢慢远了。

林澈攥着拳等了片刻,手心全是汗,实在不敢多待,心快跳出嗓子眼了,像揣着只野兔子,在胸口撞得咚咚响。

林澈猫着腰冲出去,拔腿就跑,慌里慌张的,脚踝突然被礁石棱子划了一下,火辣辣的疼,他咬着牙皱了皱眉,脚底下半点没停。

“往东边跑,那边滩涂软,他追不上!”林漾的声音突然冒出来,像在耳边喘着气说,带着点急。

林澈头都没空回,光对着空气猛点头,踩着软泥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东跑,裤脚全被泥糊住了,沉甸甸的。

刚跑出没几步,身后突然炸开张叔的吼声:“谁在那?站住!”

敢情张叔压根没走远,就等他出来好抓住他。脚踝的伤口被泥一浸,疼得更凶了,跑起来一瘸一拐的,像拖着条灌了铅的腿。可他不敢停下来——他怀里揣着林漾用命换来的“证据”,不能就这么被张叔抢走。

跑到滩涂深处时,他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结结实实摔在软泥里,怀里的笔记本掉了出来,被海水浸湿了边角。他慌忙去捡,“别管本子了!快跑!”林漾的声音更急了。

可林澈怎么可能不管?他慌忙去捞,指尖刚碰到笔记本,眼角余光就瞥见张叔的身影从后头追了上来。手里还攥着根胳膊粗的木棍,没几步就走到了他的跟前。

“完了……”林澈心一下子沉到了心底,他手脚并用想爬起来,可软泥把他的手掌脚掌牢牢吸住,越使劲陷得越深,膝盖都快没进泥里了。

“把笔记本往海里扔!”林漾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点豁出去的急,“他要的就是这个!扔了分散他的注意力,你赶紧跑!”看见张叔的身影从后面追来,离他越来越近,手里还拎着根木棍。

林澈愣住了——这是林漾留下来的唯一“证据”,怎么能就这么随便扔了?

“快点扔了,你听哥哥的!”林漾声音更急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以后还有机会,再想别的办法。”

张叔跑到林澈身前,喘着粗气说:“小澈,把你手里的东西给我,我不伤害你。”他的眼睛通红,像只要吃人的狼狗。

林澈看着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张叔总把他举起来放到脖子上,问他“小澈高不高,害不害怕.”还会带他们兄弟俩去海边捡贝壳;想起他被浪卷走林漾为了救他被礁石划破后背,血流如注,他看林漾不说话,他吓坏了,只会哭,最后还是张叔听见了他的哭声,背着哥哥去的医院。

“张叔,”林澈的声音发颤,“我哥是不是你……”

后面的话没说完,张叔突然扑过来要抢他怀里的笔记本。林澈死死攥着不放,两人在软泥里扭打起来,海水混合泥溅了两个人满脸都是,又咸又涩。

就在这时,林澈听见“砰”的一声,张叔突然没有预兆的倒了下去,他的腿上被枪打中,林澈看到身后是个穿警服的人——他认出了是镇上的李警官,爸爸的同事。

“小澈,没事吧?”李警官把他从软泥了里扶起来,声音里带着关切,“我怕怕你会出事,就让我过来看看,没想到还好我来得及时。”

林澈看着倒在地上的张叔,被手铐拷了起来,嘴里还在嘟囔着:“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害他……是他不肯放过我,还非要报警……”

滩涂的腥气让林澈有些想吐,他忽然觉得很累,脚踝的伤口在此时才感到特别的疼,却比不上心里的疼让他这么难受,他把怀里的笔记本交给了李警官,看着那片蓝色的布料从口袋里掉出来,被一风卷进了海里。

“哥,结束了吧。”林澈对着海风轻声说。

远处的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像谁在轻轻回答,又像谁在说“嗯,结束了”。

李警官把张叔带走了,让林澈也赶紧回家,再去医院处理一下脚踝的伤口,林澈目送着李警官开着警车直到看不见为止,他坐在礁石上,看着远处那艘熟悉的渔船被拖走,甲板上的破渔网在风里晃悠,像面褪色的旗帜。

“回家吧。”林漾声音带着点疲惫说,林澈点点头,慢慢站起来,脚踝的伤口好像没那么疼了,等这个伤口好了就是他勇敢的勋章。

往家的方向走,他又路过了那个礁石里藏着的石洞,看见铁盒还藏在麻袋底下,锁得好好的。他忽然觉得,有些秘密其实不用揭开,就像有些伤口,终会慢慢长成勋章。

裤兜里的贝壳硌着大腿,林澈掏出来看,夕阳的光透过贝壳,在手上投下片晃动的光斑,像极了林漾跟他说过的“会发光的贝壳”。

林澈笑了笑,把贝壳重新塞回兜里,加快了脚步。回家的路还很长,但他知道,这次不用再害怕了——因为那个藏在风里的声音,那个刻在礁石上的名字,都变成了他脚下的光,照亮他回家的路。

远处的海面上,最后一缕阳光不情不愿沉入海里,像在说着这一切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