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月光斜照在冰面,沈清欢的手指还搭在双镜边缘,腕上镜纹如藤蔓般缓缓爬升,灼得皮肉发麻。她没敢动,也不敢喘太重,生怕那三时辰的倒计时再快一分。顾淮之站在几步外,虎符嵌在心口,血顺着指缝滴落,砸在冰上,每一声都像敲在她骨头上。

她咬牙收手,将阳镜塞进袖中,指尖一滑,把那半块虎符也藏进怀襟。刚直起身,门外已有脚步声逼近,夹着宦官特有的尖细嗓音:“钦差大人到——张氏接旨!”

她心头一紧。

张氏?谁是张氏?

顾淮之抬眼,目光扫过她手腕上隐隐发亮的纹路,低声道:“从现在起,你是张氏,云麾将军新聘的外室,因战乱失散,今夜完婚。”

“凭什么是我?”

“因为你腕上有纹,而张氏该死。”他顿了顿,“活人替死人嫁,最安全。”

她没再问,只觉袖中铜镜微微发烫,像是在提醒她——这局,没退路。

偏房内,侍女捧来红妆盒,打开时一股甜腻香气扑面而来。她刚伸手,锁骨胎记猛地一烫,像是被火燎过。她强忍没叫出声,低头一看,胭脂盒底刻着一圈细密蛇纹,与她护身符上的图腾如出一辙。

镜花阁的香粉。

她指尖微颤,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皱眉抚额:“旧疾犯了,这香太冲。”说着,借着拢袖动作,指甲轻轻一刮,挑了少许粉末藏入指缝。

侍女还想劝,她已闭眼靠在椅上,声音虚弱:“劳烦换素粉吧,阿姝生前也忌这味。”

侍女退下,门一合,她立刻摊开手掌,粉末细如尘灰,在掌心泛着微青。她将阳镜贴于掌心,镜面轻震,浮现一行字:

【检测到神经抑制剂】 【来源:镜奴操控链】 【警告:吸入过量将导致记忆剥离】

她冷笑,把粉末攥紧。好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表面是皇室赐婚,实则是镜花阁借钦差之名,布下控魂之局。

婚堂红烛高燃,龙凤帖贴在案上,沈清欢盖着红盖头,端坐椅中。外头鼓乐喧天,她却听得见自己心跳。袖中铜镜贴着肌肤,忽冷忽热,像是在感应什么。

忽然,烛火“啪”地爆出一朵火花。

她还没反应,一只铁钳般的手已掐上她脖颈,力道狠得几乎断气。红盖头掀开一角,顾淮之的脸在烛光下扭曲,眼神发直,像是被什么操控了。

“替嫁者……”他声音沙哑,带着不属于此刻的冷意,“次日必成冰雕。”

她喉咙被扼,说话艰难,却还是挤出一句:“阿姝临终前……也用这香。”

他手一僵。

她趁机抬手,借着整理盖头的动作,将阳镜微微倾斜,一道烛光反射上梁。光影扫过雕花横木,她瞳孔一缩——梁上竟烙着一圈暗红火印,形如狼首,角分七叉,与辽国萨满祭火图腾一模一样。

这不是婚堂,是祭场。

她强压惊意,反手将盖头拉回,遮住半张脸,低声道:“你若真信我是她,就该知她最怕冷。冰雕?你倒宁愿我死得暖些。”

他盯着她,掐着她脖颈的手缓缓松开,呼吸粗重,额角渗出冷汗,像是刚从某种幻觉中挣脱。他退后一步,转身走向案前,背影僵硬如铁。

她抚着脖颈,指尖触到一丝湿黏——不是血,是汗。她的,还是他的?

外头忽有风掠过,窗纸“啪”地一响。一道黑影掠过窗棂,手中抛出一物,直坠堂中火盆。

纸人。

黄纸扎的傀儡,眉心一点朱砂,落地瞬间燃起青焰。火盆中的红火竟被压制,火焰转青,盆口结出细密冰晶,火中生冰,违逆常理。

顾淮之猛然拔剑,冲向窗边。黑影一闪,已跃上屋檐,消失不见。

沈清欢却没追,她扑向火盆,不顾灼热,一把抓起纸人残灰,将阳镜覆于其上,低声念:“显。”

镜面微震,她心头一紧,注入情感能量——悔恨值最高,她悔的是自己不该信这具身体真是“阿姝”归来,悔的是昨夜竟以为能靠虎符看清真相。

镜光一闪,灰烬中浮现出画面:

十年前,边关雪夜,烽火连天。一名辽国巫医跪在祭坛前,手中高举青铜箭镞,镞身刻着云雷纹,与她冰窟所见古树箭镞完全一致。巫医将箭镞插入雪地,口中念咒,地面裂开,一道青光冲天而起——正是镜门初启之象。

画面再转:顾淮之站在祭坛边缘,肩披玄甲,手中握着半块虎符,眼神冰冷,像是早已知晓结局。

她呼吸一滞。

他早知道。他十年前就站在镜门开启的地方。

镜面忽颤,浮现新字:

【历史片段读取完成】 【匹配度:100%】 【关联事件:雍熙北伐前夜】

她正欲细看,指尖剧痛——镜纹已爬至小臂,皮肤下隐隐有晶化迹象。她咬牙收镜,袖中铜镜发烫,像是在警告她:再用一次,记忆就没了。

她抬头,顾淮之已回转,剑尖滴血,脸色阴沉。“辽人巫术,火祭引寒,专破阳气。”

“那你知道这纸人是谁扔的?”

“镜花阁与辽国勾结已久。”他盯着火盆,“他们不只想开镜门,还想定住门轴——用活人做祭桩。”

“所以今晚的婚,是桩?”

“你就是桩。”他直视她,“但他们不知道,桩里埋的不是张氏,是双镜宿主。”

她冷笑:“那你呢?你是守门人,还是……门本身?”

他没答,只将剑插入地面,转身走向案前,提起朱笔,在龙凤帖上写下“顾淮之”三字。笔锋刚落,烛火再爆,一道青烟从纸人残灰中升起,凝成模糊人脸,口型开合,无声说话。

她立刻举镜照去。

镜面显影,竟将那烟影的唇语转为文字:

【十年之约将至】 【云雷纹已现】 【宿主归位,门启有时】

字迹一闪即灭。

她盯着那行字,心头一震——十年之约?她穿越不过三日,哪来的十年之约?

顾淮之却似早有预料,抬手一掌拍碎案角,木屑纷飞。“他们催了。”

“催什么?”

“催我履约。”他眼神冷得吓人,“三年前我以命换命,改了北伐结局。可镜门有律:改一次,偿一次。他们要我今夜,交出替嫁之人。”

她猛地站起:“所以这场婚,是你的献祭仪式?”

他不否认,只道:“你若不出现,张氏就得死。你若不接手这局,镜门早开了。”

她盯着他,忽然笑了:“你倒会算计。拿我当替身,又拿我当挡箭牌,最后还能说我救了你。”

“我不是救我。”他声音低下去,“我是拖时间。等一个人。”

“等谁?”

他刚要开口,门外忽有喧哗。钦差尖声高喊:“吉时已到,新人合卺——”

话音未落,一道青光自火盆炸出,直冲屋顶。梁上萨满火印应光而亮,整座婚堂地面竟浮现出巨大镜阵纹路,由云雷纹与蛇瞳图腾交织而成,缓缓旋转。

沈清欢脚下一滑,袖中铜镜剧烈震颤,镜面浮现最后一行字:

【检测到高浓度时空排斥】 【警告:镜阵激活中,宿主存在稳定性下降47%】

她低头,腕上镜纹已蔓延至肘,皮肤下泛出金属光泽。她抬手,想将铜镜对准阵眼,却发现指尖僵硬,像是被什么冻住。

顾淮之一步跨来,将她拽离阵心。“别碰阵眼,它认活祭。”

“那你刚才写的婚书呢?”

“假的。”他冷笑,“真帖在钦差手里,等你饮下合卺酒,魂就被钉进镜阵。”

她盯着他:“所以你让我假扮张氏,就是为了骗过镜阵?”

“不然呢?”他低声道,“你以为我真想看你穿这身红?”

她没回话,只觉袖中铜镜越来越烫,像是在催她做选择。她猛地抽出镜来,对准火盆残灰,再喝一声:“显!”

镜光暴涨,灰烬中最后一幕浮现:

那辽国巫医摘下面具,露出一张与她有七分相似的脸,手中铜镜刻着“阳”字,与她手中一模一样。

画外,传来一声低语:

“宿主归位,血契重启——这一次,换你入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