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头痛，是整个世界都在头痛。
“深潜者七号”驾驶舱像个被巨人攥在手里猛烈摇晃的铁罐头。每一下剧烈的震动都从脊椎骨直冲天灵盖，牙齿磕碰出濒临碎裂的脆响。外面是地狱级的压力，足以把碳元素压成钻石的压力，此刻正被一层勉强概念厚的复合装甲和力场艰难地挡在外面。警报灯旋转着，把猩红的光一下下泼满内壁，像某种拙劣的恐怖片布景。
我的手指死死抠在操纵杆上，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汗水从额头滚落，蛰得眼睛生疼，却不敢眨一下。视野前方的主屏幕上，岩石剖面图以令人心悸的速度刷新，深度读数疯狂跳动。
四万米。四万一千。四万二……
“温度读数异常！古登堡不连续面近在咫尺！准备冲击！” 耳机里传来地面指挥中心的声音，嘶哑，扭曲，被深度和干扰拉扯得变了形，却依旧竭力保持着一种近乎滑稽的冷静。
没人回应。频道里只有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属于我，也属于其他六个“铁罐头”里的同行者。我们是“蚯蚓计划”第七勘探小组，人类文明这场绝望赌博里最新一批被投下的骰子。地核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冷却，磁场衰减，太阳风即将剥离大气，灭绝的倒计时无声却震耳欲聋。而地心，那个从未被触及的领域，被寄予了不切实际的厚望——或许有新的能量源，或许有逆转熵增的钥匙，或许……只是或许能死得明白点。
“保持队形！李，报告你的状态！” 指挥中心的吼叫撕裂静电噪音。
“深潜者三号……稳定……” 一个女声，带着剧烈的颤抖，像绷紧到极致的钢丝。
然后，毫无征兆地，她的声音被一种无法形容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取代。
尖锐，高亢，短暂。
像有什么东西，用绝对暴力，把“深潜者三号”连同里面的李，一起撕开了。
频道里死寂了一瞬。
“三号？李琳？回答！” 指挥官的声音终于破了音，恐慌像冰水瞬间灌满狭窄的驾驶舱。
“侦测到异常震动源！非地质活动！重复，非地质活动！” 另一个声音尖叫起来，是负责声纳的陈。
我的屏幕一角，代表三号的光点熄灭了。彻底地，无声无息地。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心脏。
还没等任何人做出反应，那可怕的撕裂声再次响起！这次更近！几乎是贴着我的“深潜者五号”！
“六号！六号失去信号！”
黑暗。绝对的黑暗。压力读数疯狂飙升，力场发生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屏幕上的光点一个接一个地熄灭，像被吹灭的蜡烛。频道里充斥着最后的、破碎的惨叫、咒骂、以及某种……湿滑的、巨大的东西摩擦岩壁的诡异声响。
是什么东西？下面到底有什么？！
“撤退！全体撤退！启动紧急上升程序！” 指挥官在咆哮，但已经太晚了。
我的驾驶舱猛地向上抛起，然后又狠狠砸落！所有的警报器在同一时刻发出最高频的尖鸣，汇成一道摧毁理智的死亡交响乐！主屏幕炸开一片雪花，所有的读数乱码般疯狂闪烁！
巨大的冲击力把我狠狠掼在驾驶座上，安全带勒进肉里，几乎要切断呼吸。整个世界在旋转，破碎，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