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深度读数最终定格的一个模糊数字,然后彻底黑屏。
……
寂静。
一种嗡鸣后的、压迫耳膜的绝对寂静。
我在……哪里?
意识像沉船后的油污,缓慢地、粘稠地重新聚集。剧痛从全身每一处骨头缝里钻出来,叫嚣着存在感。呼吸面罩里全是自己粗重带血的喘息声,一股浓重的、类似电路烧焦和臭氧的刺鼻气味弥漫着。
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我动了动手指,触碰到冰冷扭曲的金属。我还被固定在驾驶座上,但座椅已经脱离了原本的位置,以一个怪异的角度倾斜着。头顶本该是舱门的地方,破开了一个不规则的大洞,透进……某种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计的、非自然的光源?更像是某种矿物的冷光,聊胜于无。
“深潜者五号”……完了。
我艰难地解开安全扣带,身体软绵绵地滑落,砸在一堆冰冷的、棱角分明的碎片上,引发一阵新的剧痛。我咬着牙,忍住呻吟,摸索着爬起来。防护服的生命维持系统还在低频运行,面罩上的基础HUD亮着可怜的几行绿色数据:压力稳定(谢天谢地)、氧气存量67%、外部环境成分未知、温度……低得异常。
这不对。地幔层,即便是最外围,也应该是熔岩的海洋,数千度的高温。这里却冷得像冰窖。
我踩着的,不是预想中的灼热岩石。
触感……很奇怪。相对平整,带着某种纹理,覆盖着一层滑腻的、类似菌毯的东西。
我晃了晃头盔,试图让视野更清晰些。借助那微弱的冷光,我勉强能看清周围几米的轮廓。
这是一个巨大的空间。上下左右都望不到尽头,仿佛置身于某个地下世界的巨形空腔。空气凝滞,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陈腐气味,像封闭了亿万年的墓穴突然被撬开了一条缝。
我活下来了。从四万米深的钻探事故中,坠入了……这里。
其他呢?三号、六号……其他人呢?
一种冰冷的孤绝感攫住了我,比周围的低温更刺骨。
我尝试移动,脚步踉跄。每走一步,脚下那滑腻的触感都让人心里发毛。我必须弄清楚自己站在什么上面。
我弯下腰,忍着肋骨的抽痛,用手套抹开脚下覆盖的那层厚厚的、湿冷的黏腻物。
抹了几下,露出了底下的材质。
不是岩石。
是……木头?腐朽、发黑、但依稀能看出原本的质地和漆面。还有……金属铆钉?巨大的、锈蚀严重的铆钉。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这触感,这结构……
我加快了动作,近乎疯狂地擦拭着更大一片区域。更多的细节暴露出来:雕花的金属饰片,扭曲的管道,一块特别巨大的、边缘锐利的破碎板材……
然后,我的指尖碰到了一个坚硬的、半埋在腐朽木板和黏腻菌毯下的东西。
我用力把它抠了出来。
是一块金属牌。厚重,边缘不规则,仿佛是从什么更大的结构上撕裂下来的。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红锈,但依稀能辨认出凹凸的字母。
我用手套使劲擦掉表面的污垢,凑到面罩前,借助HUD微弱的背光,艰难地辨识着。
T-I-T-A-N-I-C——
TITANIC。
泰坦尼克号。
一块来自那艘传奇沉船的船体铭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