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感觉,是撞进一个坚硬却异常稳当的胸膛,还有一股混合着皂角和阳光味道的气息。
2 附骨之疽
许明薇是在一股消毒水味里醒来的。
眼皮沉得抬不起来,只觉得喉咙干得冒烟,浑身骨头像被拆过一遍又酸又软。
她费力地哼唧了一声。 “醒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她猛地睁开眼,偏过头,看见赵卫东正坐在病床边的小凳子上,手里拿着把水果刀,在削一个看起来有点干瘪的苹果。
果皮连成长长的一条,垂到地上。
卫生所的白色窗帘半拉着,阳光透进来,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一层光晕。
“赵……赵同志?”她一开口,声音沙哑得吓人,又引发了一阵低咳。
苹果递到了她嘴边。
赵卫东的动作有点僵硬,语气也是命令式的:“吃了。润润喉。”
许明薇看着那削得干干净净的苹果,愣了两秒,才小口咬下去。
清甜的汁液稍微缓解了喉咙的干痛。
她小口小口地吃着,心里快速盘算:这情况……是好事还是坏事?
“你家里寄了信。知青点负责人让我捎过来。”赵卫东等她吃完,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放在床头柜上。
一听到“家里寄信”,许明薇心里就咯噔一下。
原主那个家庭,来信准没好事。
她拿过信,手指因为虚弱有些发抖。
信是弟弟写的,字迹潦草。
通篇报告“喜讯”:家里给他相了个城里姑娘,对方要求“三转一响”才肯嫁。
父母愁白了头,姐姐们都得出力。
信里详细列出了每个姐姐需要贡献的金额和物品清单。
轮到她“许招娣”,是五十块钱和十斤全国粮票。
信纸最后,是母亲歪歪扭扭的补充:“招娣,你弟是咱家的根,他不成家咱家就绝后了!你在外面想想办法,就是砸锅卖铁也得凑出来!不然我没你这闺女!”
许明薇捏着信纸,气得浑身发抖,一股邪火直冲头顶,喉咙里腥甜翻涌,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五十块!十斤全国粮票!他们怎么不去抢?!
她累死累活一年挣的工分折合成钱也就刚够自己糊口!
这简直是要她的命!
这哪里是家人,这是附骨之疽!
不彻底撕撸开,她就算抱上赵卫东这条“大腿”,也得被这家子吸血虫拖垮!
必须趁现在,借题发挥!
一个计划迅速在她脑中成型。
她没说话,只是低着头,肩膀剧烈地颤抖,压抑的哭声和咳嗽声混合在一起,听起来可怜极了。
她把那沓信纸,颤抖着、却又目标明确地递向赵卫东的方向。
赵卫东看着她瞬间崩溃的模样,愣了一下,接过信,快速浏览起来。
越看,他的眉头皱得越紧,脸色也越发沉凝,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看完,他抬头看着眼前哭得喘不上气、眼看又要背过气去的女孩,沉声问:“你打算怎么办?”
许明薇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声音破碎,充满了绝望:“我……我不知道……我挣工分一年也存不下五块钱……赵同志,我是不是……是不是只能去跳河了……”她说着,身体软软地往床边一歪,像是虚弱得随时会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