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盼”字何解?是希望,是顾盼,亦或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
那人便生了这样一双含情目。
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可惜是个傻子。
后来,傻子又成了瞎子。
2.
城东梨园春里,有个顶有名的傻子角儿。
叫春生。
说来也奇,这戏班子前年已经半死不活,班主连行头都当光了,就差关门大吉。结果他一来,一出《牡丹亭》唱得满堂彩,愣是把这破摊子又唱活了。
班主暗喜捡到宝,给他取名“春生”。
“什么破名,土死了。”
我翘腿坐在雅间,嗤笑一声。
班主站在一旁,两股颤颤,冷汗直流。
正说着,春生刚下戏,还没卸妆,就被迷迷糊糊领了过来。
班主如获大赦,赶忙拉他上前:“春生,快,给傅二爷请安!”
“二爷好。”他弯腰鞠了一躬。
嗓音清润,腰肢细软。像一片羽毛,不轻不重搔在我心尖上。
我折扇轻抬,抵着他下巴让他抬起头。 那张脸,怎么说呢。
算不上绝色,却别有味道。眼角染着红,因为刚唱完戏,出了层薄汗,白皙皮肤底下透出粉来。
最绝的是那双眼睛,澄澈分明,直勾勾看人时,像山野里不谙世事的精怪,天真又妖冶,干净得勾人。
我喉头一滚。
“春生?你原名叫什么?哪儿的人?今年多大了?”
他蹙着眉,半晌,只吐出两个字:“十六。”
我佯怒:“嗬,三问回一答,你好大的排场!”
“二爷您息怒!这孩子……这儿不太明白。”班主慌忙指着脑袋解释,刚擦的汗又冒了出来。
我顿时愣住。
他在台上那般灵巧鲜活,唱念做打无一不精,谁能想到竟是个痴儿?
一盆冷水当头浇下,那点旖旎心思彻底熄了火。
十六岁,还是个傻子。
我再混账,也下不去这个手。
班主见我脸色,急忙道:“二爷,他虽然心智不足,但身子绝对干净,任您怎么调理都成……您之前说的赏……”
“小爷赏你几个大耳刮子!”我抬手给他一巴掌,犹不解气,又补上一脚,“滚——”
春生突然扑过来抱住我的腿,急道:“不、不打……不打!”
戏班主老脸火辣辣,偏过头不敢看他。
我一把将人拽起,心里那点火气没处发,泄愤似的掐了把他脸颊。
“你到底是个结巴还是傻子?”
他吃痛“嘶”了一声,用力想挣开。 “不傻!”
……手感倒是极软。
“啧,终日打雁,今日反被雁啄了眼。”
我没理他,心里窝火,正琢磨着该怎么找回场子。
春生瞧我脸色不善,犹豫片刻,竟主动把脸凑回来。
“怎么?又让捏了?”我挑眉。
“给你捏,”他小声说,脸颊轻轻蹭上我的掌心,“你别不高兴。”
那动作纯粹又亲昵,不带半分狎昵意味。
我一怔,眯眼打量他片刻,忽然笑了。
“小傻子,跟小爷去更大的台子怎么样?往后吃香喝辣,戏台又亮又宽,底下坐满了给你叫好的人。”
春生却立刻摇头,眼神执拗:“不去。”
“为什么?那儿可比这破院子强上百倍。”
他低下头,手指绞着戏服衣角,认真道:“师姐分我糖糕吃。师父教我唱戏。他们对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