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站在窗边,夜色在他周身镀上一层墨色的轮廓。方才那瞬间的失控与脆弱已被彻底收敛,此刻的他,又是那个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光武大帝。
“起来说话。”
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以及一丝尚未完全散去的沙哑。
邓弘稳住呼吸,忍着喉间的灼痛,哑声道:“谢陛下。”
他站直身体,脑中飞速运转。系统强行塞入的那段关于阴丽华在昆阳之战后雨夜高烧、呓语“秀郎”的记忆碎片,成了他此刻唯一的护身符和敲门砖。赌对了,但更大的赌局才刚刚开始。
刘秀并未转身,依旧望着窗外沉沉的夜:“告诉朕,陇西,你待如何‘单骑’而定?”他微微停顿,语气里听不出情绪,“若有半字虚言……”
未尽的话语比直接的威胁更令人心悸。
邓弘深吸一口气,他知道,接下来的话,将决定他是即刻血溅五步,还是真正赢得一线生机。他不再去想那该死的、只剩三年却毫无头绪的“军神”任务,生存是眼前的第一要务。
“陛下,”他的声音因咽喉受伤而低沉沙哑,却努力保持清晰,“陇西隗嚣,割据称雄,然其势非铁板一块。其麾下大将牛邯,勇则勇矣,然心思动摇,与隗嚣并非一心。其部将王遵,亦有归义之心,只是苦无门路,惧祸及自身。”
这些都是史书所载,但在此刻的东汉初年,却应是极为隐秘的情报。
刘秀的背影似乎凝滞了一瞬。他并未回头,但邓弘能感觉到,帝王的注意力已高度集中。
“继续说。”
“臣所谓‘单骑’,非是逞匹夫之勇,匹马单刀去闯陇西连营。”邓弘语速加快,“臣请陛下予臣一道空白敕令,一纸陛下亲笔手书,再加…再加一物。”
“何物?”刘秀的声音听不出波澜。
“隗嚣去岁遣使密入洛阳,意欲窥探朝廷虚实,其使团副使,乃牛邯之侄牛崇。陛下可‘偶然’携臣出席某次小宴,令臣与之‘偶遇’,席间臣会与之论剑、论天下,臣有把握,三日内,可令其视臣为知己,并愿替臣携一封‘家书’予其叔父。”
这是邓弘结合系统提供的零星人际关系碎片和现代心理学知识临时拼凑的计划,大胆而冒险。
刘秀终于缓缓转过身。昏黄的灯光下,他的面容一半明一半暗,眼神深邃如潭,重新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喉咙上还留着清晰指痕的臣子。
“你要朕的手书,内容为何?”
“非为具体旨意,只需陛下盖印,内容臣自会临机填写。或为招抚,或为问罪,或为离间,视牛邯见信时之情状而定。陛下之手书,于陇西而言,便是天威,便是正统,足以撼动犹豫之心。”
“你如何能保证牛崇会为你所用?又如何能保证牛邯见信后必会动摇?若其直接将你与信一并拿下,献于隗嚣,又当如何?”刘秀的问题犀利而直接。
邓弘迎着他的目光,尽管心脏狂跳,却毫不退缩:“臣不能保证万全。然用间之道,奇正相合,本就行险。臣所恃者,无非三点。”
“其一,陇西将士久厌战事,隗嚣反复无常,非明主之相,人心思定,思强,思归顺正统,此乃大势。其二,牛邯其人,并非隗嚣死忠,其心存观望,只需一个足够份量的契机和一个足够安全的台阶。陛下之手书,便是份量,臣愿亲身前往,便是予其台阶,表明朝廷诚意,亦可谓人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