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秋老虎最毒的那天,云城一中的香樟树叶子落了满地,被晒得卷边,像一张张焦枯的遗书。
我叫林栀子,是个冥狱。
冥狱者,非官非吏,上不接天听,下不踩幽冥。
刚从操场边的小卖部买了瓶冰镇可乐,拉开拉环的“刺啦”声,混着教学楼方向传来的、尖锐到变调的惊叫声,一起扎进耳朵里。
“有人跳楼了——!”
“是大二体育学院(一)班的张雯!”
“天呐!快打120!”
我捏着可乐瓶的手指紧了紧,瓶身冰凉的触感顺着掌心蔓延上来,却压不住那股瞬间窜到天灵盖的寒意。
张雯。
那个永远穿着白色连衣裙,笑起来眼睛弯弯像月牙,成绩好、人缘好,是老师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也是慕容月倾放在心尖上的白月光。
我拨开围观看热闹的人群,动作不算快,但没人敢挡我路。大概是我脸上那股“死了爹妈也与我无关”的冷漠劲儿,天生自带结界。
教学楼前的水泥地上,那抹刺眼的白,像一朵被生生揉碎在污泥里的栀子花。
红的血,白的裙,黄的落叶。
颜色对比强烈得像一幅拙劣的油画,却又真实得让人作呕。
人群里有人在哭,有人在窃窃私语。
“听说……是因为王老师……”
“真的假的?王老师不是挺好的吗?”
“嘘!小声点!好像是……猥亵……张雯去告状,结果反被说心思不正……”
“她爸妈都来闹过好几次了,都被压下去了……”
“可怜啊……才十九岁……”
我抬头,看向教学楼最高的那个天台边缘,风很大,吹得栏杆呜呜作响,像在哭。
然后,我看见了慕容月倾。
他就站在警戒线外,离得很远,却又像近在咫尺。
白衬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笑意的桃花眼,此刻空洞得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连一丝颤抖都没有,只是死死地盯着地上那摊逐渐凝固的红色,仿佛灵魂已经随着那纵身一跃,彻底抽离了这具躯壳。
周围的喧嚣、哭喊声、警笛声,似乎都与他无关。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那片刺眼的红。
我认识慕容月倾,不算熟。
一个学校的风云人物,家境好,长得帅,成绩拔尖,篮球打得好,走到哪儿都自带光环。
而我,林栀子,是那种扔进人堆里三秒钟就找不着的类型,唯一的“特点”大概就是……特别冷淡,以及,会点别人看不懂的“玩意儿”。
比如,我爷爷留下的那个破樟木箱子,和箱子里那些被我妈当成废纸的手札符纸。
“冥狱者,非官非吏,上不接天听,下不踩幽冥。”
爷爷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我摸了摸口袋里那枚磨得光滑的铜钱,心里叹了口气。
这世上的事,大多肮脏又无奈。冥狱者管的是恶鬼作乱,可人心的恶,有时候比恶鬼更甚,也更无解。
比如现在。
张雯的死,像一块巨石,砸碎了慕容月倾世界里所有的光。
我看着他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警察和老师拉走,背影僵硬得可怕。周围的议论声还在继续,像一群嗡嗡叫的苍蝇。
“听说张雯之前就不太对劲,老是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