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三年前,顾氏集团像座金碧辉煌的空中神殿,轰然倒塌,碎片砸下来,能活埋半个金融圈。

那天,空气稠得能拧出铜臭和香槟味儿。华辰设计院大堂,水晶灯的光冰冷刺眼,切割着每一张谄媚的脸。人群的中心,顾承泽像一尊刚镀了金的昂贵神像,被院长和几位董事簇拥着走来。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高定西装,袖口一枚低调的铂金袖扣,映着水晶灯的光,偶尔闪一下,像是无声的炫耀。

“这位就是顾家公子,承泽,刚从普林斯顿回来,以后就是我们华辰最闪耀的新星了!”院长孙乾的声音洪亮,带着刻意拔高的亢奋,在空旷的大堂激起一阵虚伪的掌声浪潮。

我?我当时正被两个穿着深蓝制服、一股廉价洗衣粉气味的保安,一左一右,死死攥着胳膊往外拖。脚上的皮鞋在地面昂贵的意大利大理石上蹭出刺耳的“嘎吱”声,像个蹩脚的闹剧配乐。西装外套的肘部在挣扎中扯开了线,狼狈地耷拉着。那份用尽了我所有心力、熬了不知多少个通宵完成的“锦绣江南”生态社区概念设计稿复印件,从怀里散落出来,雪片般飞了一地,被无数双锃亮的皮鞋踩过。

保安的力气极大,几乎是把我双脚离地地架着往外走。最后的视野里,越过攒动着的人头缝隙,我清晰地捕捉到顾承泽投来的目光。那不是纯粹的看客冷漠,也不是居高临下的怜悯。那是一种饱含恶意的、近乎刻薄的审视。他的唇角,极轻微地往上勾了勾,形成一个残忍的弧度,无声地动了动——口型清晰无误:

“丧、家、犬。”

冰冷的三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瞬间冻结的心脏。保安粗暴地将我推出了旋转玻璃门。外面刺眼的阳光和骤然嘈杂的车流声浪猛地砸过来,伴随着门内爆发出的、被玻璃过滤后显得更加扭曲虚无的哄笑声。世界在我脚下倾斜、旋转,最终只剩下顾承泽那张带着鄙薄笑意的脸,烙印在视网膜上,挥之不去。

那一天,云城最耀眼的天之骄子苏屿,和顾氏庞大的商业帝国一起,成了过去式。留下的,只有巨额债务和“丧家犬”的耻辱烙印。

三年时间,能把很多东西磨平,也能把一些东西打磨得更加锋利。

比如生存的本能。

比如骨子里那份被踩进泥里也不肯熄灭的、对设计的执拗。

城北,“云端之城”工地。这里尘土飞扬,机器的轰鸣是永恒的背景音。烈日像个巨大的白炽灯泡,无情地炙烤着暴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汗水混着灰土,在脸上、脖子上冲出一道道泥沟,黏腻不堪。我穿着洗得发白、袖口和膝盖都磨出毛边的深蓝色工装,戴着厚厚的防尘口罩和安全帽,正和几个工友合力将一捆沉重的钢筋挪到指定位置。

肌肉在过度负荷下酸痛得发颤,每一次弯腰、直起,都能清晰地听见脊椎骨缝传来的微弱抗议。廉价工装粗糙的布料摩擦着肩膀磨破皮的地方,火辣辣地疼。鼻腔里充斥着水泥粉尘、金属锈蚀和汗水的混合气味,浓烈得令人窒息。

“屿哥,歇会儿吧!这天是要把人烤干啊!”旁边一个刚二十出头、叫阿强的工友抹了把额头淌下来的汗珠,气喘吁吁地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