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头，看到了张昊的脸。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正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脸上带着那种我最熟悉的、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笑容。沈月已经跑到了他的身后，像一只找到了主人的小猫，委屈地挽住了他的胳膊。
“哟，这不是林大孝子吗？”张昊的脚尖，一下一下地，轻轻点着那个烟灰缸，就像在逗弄一只蚂蚁，“怎么了？为了这么个玩意儿，就跟我们家月月动手了？出息了啊你。”
“脚……拿开。”我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拿开？”张昊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低下头，对着我脚边的烟灰缸，轻蔑地笑了笑，“月月跟我说，这是用你爸的骨灰做的？哎，我说你爸生前是不是得罪谁了，死后被人挫骨扬灰，还做成了这么个玩意儿？”
“我叫你拿开！”我咆哮着，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向他扑了过去。
我还没碰到他，就被他一脚踹在了胸口。
我整个人向后倒去，后背重重地撞在茶几的边角上，疼得我几乎窒息。
“就你？还想动手？”张昊不屑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然后弯下腰，捡起了那个烟灰缸。
他拿到眼前，仔细地端详着，啧啧称奇。
“别说，月月，你这手艺真不错。这质感，这纹理，独一无二啊。”他笑着对沈月说。
“那是，也不看是谁做的。”沈月依偎在他身边，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得意的神采，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走吧，我生日派对快开始了，朋友们都等着看我这件独一无二的礼物呢。”张昊说着，把那个烟灰缸随意地揣进了自己大衣的口袋里，就像揣一包纸巾。
然后，他搂着沈月的腰，两个人有说有笑地，向门口走去。
我趴在地上，胸口剧痛，眼睁睁地看着他们。
看着我爸的骨灰，被那个男人，轻佻地塞进口袋，带走，去参加一场我无法想象的、充满了嘲笑和羞辱的派对。
我的尊严，我的一切，在这一刻，被他们踩在脚下，碾得粉碎。
“不……不要……”我挣扎着，想爬起来，想去阻止他们。
但是，我做不到。
身体的剧痛，和心口的绝望，像两座大山，死死地压着我，让我动弹不得。
门开了，又关上了。
客厅里，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那股甜得发腻的香薰味，和趴在地上的、像一条死狗的我。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
我冲进卫生间，对着马桶，把胃里所有的东西都吐了出来。可那种恶心、屈辱的感觉，却像跗骨之蛆，怎么也吐不掉。
我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张苍白、扭曲、陌生的脸。
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神空洞、满是血丝的男人。
我笑了。
无声地，咧开嘴，笑了。
眼泪，却不争气地，顺着我的笑脸，一颗一颗地砸了下来。
我爸是个老实本分的木匠，一辈子与人为善。他临死前，拉着我的手说：“小峰，爸这辈子没给你留下什么，也没什么本事。你以后，要堂堂正正地做人，要挺直了腰杆子活。”
爸。
对不起。
儿子……不孝。
儿子……给你丢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