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崖下逢蛇女
乾隆三十一年的秋雨,比往年来得更急些。书生阿明背着半旧的书箧,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泥泞的山路上,额角的冷汗混着雨水往下淌。他本是山阴县的穷秀才,为赶在重阳前抵达省城应考,已在雨里走了三日,此刻腹中饥饿如鼓,眼前阵阵发黑。书箧里的圣贤书被雨水浸得发皱,唯一值钱的那支毛笔也断了笔尖——那是母亲临终前用陪嫁银钗换来的,他紧紧攥着笔杆,指节泛白,仿佛那是支撑他走下去的最后力气。
“扑通”一声,阿明脚下一滑,身子顺着湿滑的斜坡滚了下去。他下意识抓住丛野藤,却只扯下几片枯叶,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般坠向崖底。坠落的瞬间,他看见崖壁上生着簇猩红的野果,恍惚间想起幼时母亲说过,这种“血珠果”能吊命——可这念头刚起,剧痛已从背脊炸开,眼前彻底陷入黑暗。失去意识前,他似乎感觉到有什么冰凉滑腻的东西缠上了自己的腰,带着股清冽的草木香,将他往某个温暖的地方拖去。
不知过了多久,阿明在一阵冰凉的触感中醒来。他费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个干燥的山洞里,洞壁上插着松明,火光跳跃着照亮四周。背脊的伤依旧钻心地疼,但奇怪的是,伤口处敷着层滑腻的药膏,带着股奇异的草木香,竟让痛感减轻了大半。洞角堆着些晒干的草药,分门别类捆得整齐,旁边的石灶上还架着个陶罐,里面咕嘟咕嘟煮着什么,香气混着松脂的味道,让他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
“你醒了?”
清脆的女声在洞口响起。阿明转头望去,只见个穿青布裙的姑娘站在那里,手里端着个陶碗,碗里盛着褐绿色的药汤。她约莫十六七岁,眉眼弯弯,皮肤白得像雪,只是嘴唇没什么血色,站在火光里,竟有种不似凡人的清丽。她赤着脚,脚踝处沾着些泥点,裙摆上还别着朵紫色的野花,像是刚从山里回来。
“姑娘……是你救了我?”阿明挣扎着想坐起,却被姑娘按住肩膀。她的指尖微凉,触到他皮肤时,他竟觉得伤口的疼痛又轻了些。
“别动,你断了三根肋骨,刚接好。”姑娘把药碗递到他嘴边,“先把药喝了,这是用崖底的接骨草熬的,很管用。”她说话时,眼尾微微上挑,带着点山野姑娘特有的直率,不像村里的女子那般羞怯。
药汤很苦,却带着股回甘。阿明喝了半碗,才缓过劲来问:“敢问姑娘芳名?此处是何地?”
“我叫小静。”姑娘坐在火堆旁添柴,火光映得她侧脸发红,“这里是青蛇崖底,除了我,没人会来。”她低下头,声音轻了些,“我爹娘早病死了,从小一个人在这山洞里过活,靠采草药换些吃的。”说这话时,她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石缝里的青苔,像是怕被嫌弃。
阿明看着她单薄的肩膀,心里泛起怜惜。他自小丧母,父亲是个酒鬼,八年后又找个继母,阿明深知孤苦无依的滋味。“多谢小静姑娘救命之恩,等我伤好,定当报答。”他说着,想起自己如今身无分文,又有些窘迫,“只是我……”
“报答就不必了。”小静笑了笑,露出两颗浅浅的梨涡,“你是读书人吧?我从没见过书,你能给我讲讲书里的故事吗?”她眼里闪着好奇的光,像个等着糖果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