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起,阿明便在山洞里养伤。小静每日出去采药,回来就坐在火堆旁,听他讲《论语》里的道理,讲唐诗里的月亮,讲京城的金銮殿。阿明发现,小静虽不认字,却极聪慧,往往他说上句,她就能接出下句的意思,偶尔还会问些刁钻的问题,比如“为什么男人能赶考,女人就不能?”“神仙是不是也会难过?”有一次,阿明讲到“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小静忽然红了脸,小声问:“这是不是说,两个人看对了眼,就该在一起?”阿明被问得一愣,看着她映在火光里的侧脸,心跳竟漏了一拍。
一日,阿明讲到《白蛇传》,说白素贞为救许仙水漫金山,最后被压在雷峰塔下。小静听得入了神,忽然问:“人妖相恋,就一定没有好结果吗?”
阿明一愣,见她眼里闪着水光,忙道:“那都是戏文,当不得真。若真心相待,就算是妖,也比许多人强。”他想起村里那些为了几亩地吵得面红耳赤的乡邻,语气愈发笃定。
小静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山洞里的松明“噼啪”爆了个火星,照得她脖颈处隐约露出片细密的青鳞,转瞬又消失了。阿明以为是眼花,没再多想。
日子一天天过去,阿明的伤渐渐好利索了。他能拄着拐杖在洞口散步,看小静在崖底的溪水里洗衣,看她踮着脚采崖壁上的野果,身影轻盈得像只青雀。不知从何时起,他见不到她时会心慌,听到她的笑声会脸红,夜里躺在铺着干草的石床上,满脑子都是她火光里的侧脸。有一次,他撞见小静对着溪水梳头,长发如瀑垂到腰间,阳光透过水珠在她发间折射出七彩的光,他竟看得痴了,直到被她发现,才红着脸转过身去。
这日,小静采回些野葡萄,紫红色的果子饱满多汁。她递给他一串,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手,两人都像被烫到般缩回。阿明看着她泛红的耳根,鼓足勇气说:“小静,我赶考时间是赶不上了,但我想回家跟父母说迎娶你,好不好?”
小静猛地抬头,眼里又惊又喜,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她忽然转身跑向山洞深处,回来时手里捧着个小小的木盒,里面是枚用青蛇蜕壳磨成的簪子,蛇鳞在火光下泛着幽幽的蓝光。“这个……给你。”她把簪子塞进他手里,声音细若蚊蚋,“我娘留给我的,说戴着能平安。”
阿明握紧簪子,只觉得那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一直暖到心里。他知道,自己这辈子,再也离不开这个崖底的姑娘了。
秋雨停的时候,阿明终于能正常行走。小静送他到崖顶,站在当初他坠落的地方,眼圈红红的。“你……一定要回来。”
“我发誓,回来接你。”阿明把那枚青鳞簪插在她发间,“这是定情信物,等着我。”
他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没看见小静站在崖边,望着他的背影,身后缓缓拖出条青绿色的蛇尾,在阳光下闪着鳞光。她抬手摸着发间的簪子,轻声说:“我等你,哪怕……违背天条。”
原来,小静本是天上九头神蛇的小女儿,因私自放了被囚禁的凡间书生(也就是阿明的前世),被母亲打入人间,罚她做满一百件善事才能返回天庭。这崖底的山洞,是她赎罪的牢笼,而救阿明,本是她计划中的最后一件善事——却没料到,会动了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