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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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尾的 “老周钟表铺” 开了四十多年,木质招牌上的漆皮掉了大半,却还是每天早上七点准时亮起暖黄的灯。周明远接手铺子的第三年,在整理父亲留下的旧工具箱时,发现了一个铁盒,里面装着十几封没寄出去的信,收信人都是 “阿春”,落款日期从 1982 年到 1990 年。

信里的字迹是父亲周建国的,周明远从小就熟悉。第一封信写于 1982 年 3 月 15 日:“阿春,今天铺子来了个老主顾,送修的座钟和你家那台一样,上发条时会发出‘咔嗒咔嗒’的声。我修的时候总想起你,想起你说等这钟走满十年,我们就去巷口的照相馆拍张合影。”

第二封信是 1983 年 5 月 20 日:“巷口的梧桐树又开花了,你之前说喜欢闻梧桐花的香味,我今天摘了几朵放在铺子窗台上,风一吹,满屋子都是香味。可你走了快一年,还没回来。”

周明远越看越疑惑。他从没听过父亲提起 “阿春”,家里的老照片里也没有这个名字。他翻遍了铺子的旧账本,在 1981 年的一页里看到一行小字:“阿春送修座钟,约定十年后取。” 旁边还画了一个小小的笑脸。

接下来的几天,周明远一有空就研究那些信。信里提到,阿春当年因为家里的事,要去南方打工,临走前把家里的座钟送到钟表铺修理,说等十年后回来取钟,再和周建国见面。周建国怕她回来找不到人,每天都守在铺子里,还定期给她写信,却始终没寄出去 —— 因为阿春走得匆忙,没留下具体地址。

1988 年的一封信里,周建国写:“阿春,今年铺子装修,我特意留了一面墙,想等你回来,把我们的照片挂上去。可我去了好几次邮局,还是没问到你的地址。那台座钟我修好了,每天都上发条,走得很准。”

最后一封信的日期是 1990 年 10 月 1 日,只有一句话:“今天是国庆节,巷子里很热闹。我把座钟擦得很亮,等你回来,我们一起看它走满十年。”

周明远拿着信,心里沉甸甸的。他想起父亲晚年总坐在铺子门口,望着巷口的方向发呆,以前他以为父亲是老了,现在才明白,父亲是在等一个人。

这天下午,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走进钟表铺,手里提着一个布包,小心翼翼地问:“请问,这里是老周钟表铺吗?我想找一台 1981 年送修的座钟。”

周明远心里一动,连忙点头:“是的,您是……”

“我叫李春兰,以前大家都叫我阿春。” 老奶奶说着,从布包里拿出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写着 “1981 年 10 月,送修座钟,周建国收”。

周明远赶紧从里屋搬出那台座钟 —— 木质外壳擦得锃亮,钟摆还在 “咔嗒咔嗒” 地转。“奶奶,这是您的钟,我父亲一直好好保管着。”

阿春奶奶看着座钟,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没想到还能见到它,当年我走得急,没来得及留地址,后来在南方安了家,一直没机会回来。前几天整理旧物看到这张纸条,就赶紧赶回来了。”

周明远把铁盒里的信递给阿春奶奶:“奶奶,这是我父亲写给您的信,他一直没寄出去,也一直没等到您。”

阿春奶奶接过信,一页一页地翻着,手不停地颤抖。“我当年在南方也给你父亲写过信,可寄到巷口的邮局,总被退回来,说地址不详。后来我结婚生子,就更没勇气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