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作为临终关怀志愿者,我记录了一位老太太七天七夜的临终遗言。

她不断重复着“玫瑰种好了”,并坚称年轻时埋藏的宝藏足够买下整座城市。

子女们斥责她痴傻,却在她断气后疯狂掘开所有老宅地砖。

我默默取出她偷偷给我的真遗嘱——捐赠全部财产给我的志愿组织。

正当我准备离开时,手机突然震动:“新货收到,配型成功,老规矩三七分账。”

颤抖着翻开工作记录,才发现七天的遗言笔录中,每页都藏着一行小字:

“救救我,他们不是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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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夜里十一点四十七分。

窗外的雨终于停了,一种死寂趁机漫进来,填满了这间充斥着消毒水、衰老和某种无形绝望气息的卧室。只有床头一盏小灯还在挣扎,昏黄的光晕打在沉阿姨脸上,那张脸干瘪得如同缩了水的核桃,每一道皱纹都深嵌着时光的残酷和秘密。她的呼吸越来越浅,一下,又一下,间隔长得好似永夜,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我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皮肤冰凉,像某种滑腻的旧丝绸,底下几乎摸不到骨头,只剩一点即将散尽的余温。记录本摊在膝头,最后几行字被我的指尖汗渍晕开些许墨迹。

“……玫瑰……种好了……”她又开始喃喃,声音含混不清,是从喉咙深处挤出的气音,“院子东头……第三块砖下……埋着……埋着金子……够买下……整座城……”

我抬起头,没有看向床上那具即将熄灭的生命烛火,目光越过昏暗,落在门边。她的儿子和儿媳站在那里,像两尊迫不及待的守墓石雕。儿子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焦躁,皮鞋尖一下下无声地点着地板。儿媳双臂环抱,精致的眉毛拧着,每隔几秒就瞥一眼腕上的表,那眼神,不像是在送别亲人,更像是在催促一场耽误太久的会议。

这七天,我听着沉阿姨反复复述那些荒诞破碎的“宝藏”——装满钻石的锡盒、祖传的翡翠佛、够买下整座城市的金子,地点从院子的东头变到西头,从第三块砖变成第七棵树下。而她的“孩子们”,从最初的几句敷衍应付,到后来的彻底不耐、呵斥、嗤笑。

“又来了又来了!疯话没个完!”儿子曾当着我的面,粗暴地打断她弥留之际的呓语。

“妈,你就安心走吧,净说这些没用的,让人笑话!”儿媳的“安抚”比抱怨更刺骨。

他们只在她每一次提到具体“埋藏点”时,眼睛里会骤然爆出一瞬贪婪的光,随即又被更浓的不屑和恼怒覆盖——他们根本不信,却又无法完全压下那点蚀骨的贪念。这种扭曲的煎熬,持续了整整七天。

现在,终于要到头了。

沉阿姨的呼吸又拉长了一次,胸腔微弱地起伏,像破旧的风箱完成最后一次徒劳的抽动。她的嘴唇噏动了一下。

我没有低头看记录本,只是更紧地握了握她冰冷的手,然后用一种极平稳、甚至带着一丝疲惫倦怠的语调,如同过去六天里每一次重复那样,轻声回应,确保门边那两位能听清:“嗯,沉阿姨,我记下了。院子东头,第三块砖下面。玫瑰种好了,金子就在那儿,够买下整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