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给你……都给你……捐了……干净……”

她眼里滚出混浊的泪,顺着深刻的皱纹横流,“……跑……快跑……”

当时我只当是病人临终前的谵妄,是恐惧产生的幻觉。我安抚她,将信封仔细收好,答应她我会处理好。她似乎得到了一点微末的安慰,昏睡过去。之后几天,她又恢复了那种断续念叨“宝藏”的状态,仿佛那夜的清醒和恐惧,才是一场幻梦。

信封很轻,里面只有一张纸。

真正的遗嘱。

公证书、律师章、签名、指纹,一应俱全,具有完全法律效力。日期是一个月前。内容简单到残酷:她名下所有财产、存款、这栋老宅及其下土地,全部捐赠给我所服务的临终关怀志愿者组织。

附有一行小字:我神志清醒,自愿捐赠,绝非胁迫。

而那份她子女们手中持有的、声称是最终版本的遗嘱,作废。

客厅里的挖掘声变得更加疯狂,夹杂着砖石被撬开碎裂的巨响,还有男人女人因为用力而发出的粗重喘息和偶尔的、发现什么东西似的短促惊呼,随即又变成失望恼怒的咒骂。

他们真的在掘地三尺。为了那些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我捏着那份轻飘飘却重逾千钧的真遗嘱,坐在冰冷的石砖上,全身发冷。沉阿姨最后那双被恐惧彻底吞噬的眼睛,反复在我眼前闪现。

“他们不是我的……”

“……不是要钱……”

“……跑……”

一种巨大的、粘稠的寒意,顺着脊椎缓慢地爬上来,攥紧了心脏。

突然。

我口袋里的手机猛烈地震动起来。

嗡嗡嗡——嗡嗡嗡——

声音在死寂的廊下显得格外突兀、刺耳。我惊得几乎跳起来,心脏猛地缩紧,又疯狂擂鼓。

这个时候?谁会给我发信息?

我僵硬地掏出手机,冰冷的屏幕光在黑暗中照亮我的脸。是一条新信息,来自一个没有储存的、完全陌生的号码。

手指冰凉得不听使唤,滑了好几下,才点开信息。

只有一行字,像淬了冰的毒针,直直刺入我的眼底:

「新货收到,配型成功,老规矩三七分账。钱已汇出。」

嗡——

大脑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瞬间崩断,一片空白。血液轰的一声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新货?配型?三七分账?

这些冰冷的词语组合在一起,指向一个我无法想象、不敢触碰的黑暗深渊。这条信息……发错了?还是……

我猛地想起沉阿姨那双恐惧至死的眼睛。想起她子女那异乎寻常的、对“挖掘”本身的狂热。想起他们眼中那并非纯粹贪财、而是夹杂着另一种更急切、更黑暗的期待……

“……不是要钱……”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深渊里探出的巨爪,猛地攫住了我。

我颤抖得无法自持,几乎握不住手机。胃里翻江倒海。我猛地弯腰干呕了几下,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冰冷的恐惧像刀子一样刮过喉咙。

不……不可能……一定是弄错了……

我需要做点什么,需要转移注意力,需要抓住一点什么真实的东西,来对抗这瞬间席卷而来的、灭顶的惊怖。

我手忙脚乱地、几乎是慌不择路地抓过一直放在身边的帆布包,猛地抽出那本厚厚的、记录了沉阿姨整整七天所有“遗言”的工作记录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