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沫的意识是被一阵持续的“滴答”声唤醒的。
不是手机闹钟那种尖锐的电子音,是阳台晾着的纯棉毛巾在滴水——那是她昨天洗的浴巾,吸水性太好,拧了三遍还是往下淌水。水珠坠得缓慢,每一滴都精准砸在塑料盆中央的凹陷处,发出“嗒、嗒、嗒”的声响,规律得像某种无声倒计时,敲得人心里发慌。她想睁开眼看看手机显示几点,眼皮却重得像被清晨的露水浸过,睫毛上仿佛挂着细小的水珠,无论怎么用力往上掀,都只换来眼睫毛在眼下徒劳地扫动,留下细碎的痒意,偏生连抬手挠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更让她心惊的是,四肢像是被灌了铅,又像是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床垫上。胳膊紧紧贴在身侧,棉质睡衣与皮肤粘在一起,连手指蜷缩的弧度都维持着睡前的姿势,纹丝不动;双腿并拢伸直,脚踝处搭着的被子边缘明明轻轻蹭着皮肤,却像有千斤重物压着,连转动半分脖子的力气都没有。胸腔里的心脏在正常跳动,可这具身体却像不属于自己,成了一副沉重的空壳。
“你们说今天早上的早自习,要不要帮若沫占个座?”下铺的室友燕子压低声音问,尾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紧接着是翻书包的窸窣声,应该是在找《新闻学原理》的课本——那是早八的专业课,任课的李老师最较真考勤。
“占吧占吧,”可页的声音接了过来,带着咬开包装袋的脆响,是她常吃的草莓味饼干,“她昨天赶《传播学概论》的报告到凌晨两点多,我起夜的时候还看见她桌前亮着灯,电脑屏幕照得她脸发白,指不定这会儿还没醒透。”
她们就在身边,隔着不到半米的距离,可若沫却像被隔绝在另一个真空空间里——她能清晰听见燕子翻找笔袋的“哗啦”声,甚至能分辨出那是她的金属笔盒,因为拉链坏了,每次开盒都要卡一下;能闻到小池睡前涂的橘子味护手霜,那股甜润的果香混着寝室里陈旧的空气,飘得满鼻都是,连前几天燕子喷的廉价香水味都隐约能闻到;甚至能感觉到被子边缘蹭过脚踝时,布料纤维的细微触感,那是她去年买的珊瑚绒被罩,洗得有些起球了。
可她张了张嘴,想喊一声“我醒着”,喉咙里却像堵了团浸满水的棉花,只能发出微弱的“嗬嗬”声。那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刚到喉咙口就散了,瞬间被燕子整理书包的动静淹没得无影无踪。
恐惧顺着脊椎往上冒,带着冰凉的寒意,从尾椎骨一直窜到后颈。她想起大一那年听室友说过的“鬼压床”,说是睡觉时魂魄离体,身体还陷在混沌里,那时她只当是玩笑,还打趣说“真要是被压了,我就骂醒自己”。可现在,这种无力感如此真实,真实到让她指尖发麻——为什么动不了?是熬夜赶报告熬坏了身体,还是真的撞上了什么怪事?
她试着集中精神,盯着眼前的黑暗,脑子里疯狂回想以前看过的“破鬼压床”方法:有人说要骂脏话,有人说要动眼球,还有人说要攒劲猛蹬腿。她先试着转动眼球,左右扫了扫,能感觉到眼皮跟着动了动,可身体依旧僵着;又想在心里骂句脏话,嘴却像被粘住,连舌尖都撬不开。
那阵“滴答”声越来越响,像是直接敲在她的心脏上,每一声都让胸腔跟着发颤,连呼吸都变得跟水珠坠落的节奏同步起来。黑暗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靠近,带着若有若无的凉意,顺着被子的缝隙往她身上爬。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可掌心传来的刺痛根本唤不醒沉重的四肢,反而让恐惧越发浓烈——再动不了,是不是就要被这黑暗吞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