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老宅异兆

南方的梅雨像浸透尸油的绸缎,黏在刘十一皮肤上泛起阵阵寒意。

他蹲在堂屋门槛数水珠,第七滴砸在青石板裂缝处时,溅起的黑泥突然扭曲成脚印——和六天前奶奶落水时,鞋底沾的泥一模一样。

老座钟的黄铜钟摆卡在半空,指针卡死在下午三点十五分。

那是奶奶从村西水库被捞上来的时间。

这几天,每天都会发生一些怪事。

第一日傍晚,他拉开碗柜拿筷子,奶奶用了四十年的青花碗突然自己转起来。

不是顺滑的转,是带着水的黏腻声,碗沿蹭过隔板时,他听见类似有人在水里吐泡的"咕噜"响。

指尖刚碰碗沿就缩回——凉得刺骨,碗沿沾着黑泥,和湖边的泥一个颜色。

更邪门的是,碗口正对奶奶常坐的太师椅,椅垫上的蓝布巾还留着她坐过的压痕,仿佛她只是暂时起身,马上就要回来。

第二日清晨,妈妈把奶奶的衣服拿了出来,放在垫着的竹席上。

刘十一蹲在竹席帮忙收捡,瞥见奶奶最喜欢穿的蓝布衫的袖口多了三个霉斑。

深绿泛黑的斑痕,形状像她生前爱吃的半干梅干,凑近看,霉斑里竟缠着水草纤维,凑到鼻尖闻,有一股湖水的腥气,收捡完后,竹席上有着被水浸湿的痕迹。

第三天夜里,厨房传来细碎响动。

不是妈妈淘米的沙沙声,倒像虫群在啃食什么。

刘十一举着手电筒推门,米缸盖半开着,糯米在缸里自己动,像有只湿手在筛米。

可妈妈早上明明压了青石板,石板边缘还放着着她围裙——此刻那碎布正浸在水洼里,水洼里浮着半截槐树枝,枝桠上挂着一根水草。

第四日午后写作业,针线筐突然晃起来。

竹篾编的筐子摇得有节奏,像谁坐在旁边晃腿。

忽然"哐当"一声,奶奶的顶针滚到他脚边,在青砖地上转了三圈,针尖直直戳向他后背。

他猛回头,身后空无一人,窗户却蒙着层水汽,映出个佝偻的影子。

第五日下午,电话响起,爸爸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我和你妈要处理奶奶后事,今晚不回来。"

"知道了。"他应得轻,挂断时电话线缠着根水草,话筒上的黑水还在往下滴。

晚饭是妈妈早上做的红烧肉。

掀开锅盖时,肉香里混着湖水的腥气。

刘十一夹起一块嚼,咽下去时胸口像压了块冰。

端着碗坐进堂屋,太师椅突然"吱呀"响——不是他碰的,椅垫上的蓝布巾往下滑了半寸,露出的椅面上沾着黑泥,和青花碗上的一模一样。

第六日夜里,刘十一正在写作业,台灯忽明忽暗。

暖光里浮着细小的水珠,落在作业本上洇开湿痕,湿痕里竟映着水草的影子。

他抬头看窗外,月光把老槐树影投在墙上,像张牙舞爪的怪物,影子旁多了个小佝偻身影,贴着墙根晃,地面的湿痕跟着影子动。

他突然想起奶奶说过的话:"头七回魂时要在门槛撒白米,魂魄沾泥的脚会留下印记,见了别出声,不然它走不了。"

刘十一翻出奶奶藏的半袋糯米,袋口系着蓝布条,布条沾着干黑泥。

他沿门槛撒米,撒成线留了个缺口,又在堂屋中央撒圈,圈里放了颗奶奶爱吃的硬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