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从我记事起,三叔就特别亲我。他话不多,总是憨憨地笑着,有什么好吃的都偷偷塞给我。父母忙农活时,常常是三叔带着我玩,把我扛在肩头,逗得我咯咯笑。

然而,最让我铭记一生的,是五岁那年冬天发生的事。

那时父亲出了远门,我半夜突然发起高烧,小脸烧得通红,甚至惊厥了一次。母亲吓坏了,用了各种土办法都不退烧,深更半夜,她抱着我,深一脚浅一脚地敲响了三叔家的门。

三叔一听我病了,二话没说,立刻穿上棉袄,推出那辆破旧的二八大杠自行车,载着我们母女就往镇上卫生院赶。

那晚雪下得极大,鹅毛般的雪片被狂风卷着,砸在人脸上生疼。路上积雪很厚,自行车没骑出多远就寸步难行。三叔毫不犹豫地把车子扔在路边,从我母亲怀里接过裹得严严实实的我,紧紧抱在怀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徒步往镇上走。

母亲后来无数次跟我提起那个夜晚。她说路太滑了,三叔不知道摔了多少跤,但每一次,他都死死地护着我,把我举得高高的,没让我沾到一点冰雪。他一边艰难地行走,一边不停地唤着我的小名:“妞妞,别睡,妞妞,看着三叔,马上就快到了……”

漆黑的雪夜,寒风刺骨,那段平时不算太远的路,他们走了整整三个多小时。赶到卫生院时,三叔的棉鞋早已湿透,头发眉毛上都结满了冰霜。

医生庆幸地说,再晚来一会儿,很可能发展成肺炎,在那个年代,小儿肺炎是极其危险的。

而我那傻三叔,因为怕我冻着,在路上就把自己的棉袄脱下来裹在了我身上。他自己穿着单薄的衣衫,在风雪里跋涉了半夜,又累又冻,出了一身汗又被冷风吹,回去后就病倒了,高烧不退,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才慢慢好转。

这件事,母亲每每提起,都忍不住抹眼泪,说三叔是我的救命恩人。

父母去世后的这五年,虽然我回来得少,但三叔却一直默默帮着照看老宅。偶尔会简单清扫一下院子的落叶,雨季时会来看看屋顶漏不漏水。他从未有过任何怨言,也从未向我提过任何要求。

想起这些往事,我的眼眶湿润了。林峰的提议,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我心里漾开层层涟漪。

是啊,三叔现在的日子过得确实清苦。为了给两个堂弟娶媳妇,早已掏空了家底,至今还住在几十年前盖的、低矮破旧的茅草房里,外面下大雨,屋里就下小雨,冬天更是四面透风。而我家的砖瓦房,父母当年倾尽积蓄才盖起来,又宽敞又结实,如果让三叔住进来,确实能大大改善他的生活。

“好。”我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林峰的手,做出了决定,“听你的,不卖了,送给三叔。”

做出这个决定的那一刻,心里那块因为卖房而悬空的大石,仿佛忽然落了地,一种踏实又温暖的感觉包裹了我。

(二)

当我打电话回绝了那个想出八万买房的同村人时,对方语气里充满了诧异和不解。我没多做解释,只是客气地说房子暂时不想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