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并未多言,只轻轻抬手。周遭的月光与草木清气仿佛受到召唤,迅速在他掌心汇聚,流转编织,化作一件轻薄如烟、泛着月华与青草色泽的纱衣,轻轻披落在我肩上。
纱衣触体微凉,随即变得温软贴合,将夜晚的寒意与他过于专注的视线一同柔柔隔开。
“我……”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厉害,“您……一直在等我?”
他微微颔首,目光依旧没有离开我,像是在确认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是。”
“为…为什么?”巨大的困惑压过了羞怯,“我只是一株……长在您脚下的灵芝。”我甚至记得,我初生灵智时,曾懵懂地与他争夺过土壤里的养分,被他庞大的根系温和地、不容置疑地推开些许。那时的我,于他而言,与依附他生存的藤蔓、苔藓,又有何区别?
他沉默了片刻,山谷里只余风声。他的眼神飘向远方,仿佛穿透了千年的时光。
“很久以前,”他开口,声音低沉而舒缓,带着古木特有的沧桑质感,“并非如此久远,约莫一千三百年前,此地曾有一场惊天动地的仙魔之争。一位木灵仙子在此陨落,她的本源灵散,大部分滋养了这片土地,使我得以开启灵智,加速修行。”
我屏息听着。这是我所不知道的、关于他的过往。
“而她的最后一缕精魂,并未完全消散,而是附着在了一枚恰好落在她消散之地的灵芝孢子上。”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那目光沉重而温柔,几乎让我承受不住,“那枚孢子,就是你。”
我猛地睁大了眼睛,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我感知到了那份残存的精魂,微弱,却纯净。”他继续道,语气平淡,却蕴含着千年的重量,“我将那枚孢子护在根下,以灵泉滋养,以日月精华浇灌。我看着你发芽,生长,生出灵智……我守着你这缕精魂,一等,便是一千三百年。”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极细微的、难以察觉的颤抖:“我怕你无法化形,更怕你化形之后,不再是……她。”
所以,他千年不离。所以,他沉默等待。并非眷恋此地,而是因为,我在这里。我才是那根无形的锁链,将他牢牢锁在这方寸之地。
所有的疑惑都有了答案。为何他强大如斯却不离去,为何他妖灵深处总蕴藏着沉寂的等待,为何他看我的眼神总是那般复杂难辨。
我不是一株偶然得他庇护的灵芝。
我是他守护了千年的一缕精魂,是他漫长生命中唯一的执念与期盼。
巨大的冲击让我踉跄了一下,他立刻伸手扶住了我的手臂。他的手掌宽大温暖,带着树木的沉稳力量,透过薄薄的纱衣传来,奇异地安抚了我混乱的心绪。
“她……那位仙子……”我听到自己声音发颤。
“她是瑶姬,司掌东方春木之灵。”他的眼中流露出一丝遥远的追忆与敬慕,“那场大战,是为了封印一头企图吞噬此地灵脉的上古魔兽。她为护佑生灵,选择了与魔核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瑶姬……
这些名字和事迹对我来说遥远而陌生,如同听着别人的故事。我只是我,一株修炼了一千二百年的灵芝,有关于土壤、阳光、雨露和他气息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