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我打给顾言的第三个电话,终于通了。
听筒那头很安静,不像在应酬。只有风声,还有一道被压得很低的女声,像钩子,轻轻挠着我的耳膜。
“阿言,风大,把外套穿上。”
我的手指停在婚纱的蕾丝裙边上,一下一下,刮着。明天就要办婚礼了,这件Vera Wang高定,全世界只有一件。顾言为我拍下来的。他说,他的江念,什么都要最好的。
“江念,”顾言的声音有点哑,“对不起,我今晚……”
“你在哪?”我问。
他那边沉默了。风声更清晰了。我能想象出他站在江边的样子,眉头皱着,一脸为难。这个表情,我看了十年。从小时候他弄丢我的钢笔,到大学时他爽约我的生日,都是这个表情。每一次,我都心软了。
“清悠回来了。”他说。
许清悠。这个名字像一根埋在肉里五年的刺,他不说,我都快忘了。顾言的白月光,五年前一声不响出了国,五年后,在我婚礼前夜,一声不响地回来了。
真会挑时间。
“所以呢?”我的声音很稳。化妆师说我的手不能抖,明天要做最美的新娘。
“她一个人刚下飞机,行李丢了,状态很不好。我得陪着她。”顾-言的语气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怜惜。
“顾言,”我叫他的名字,“你知道今晚是什么日子吗?”
“念念,我知道,真的对不起。清悠她……她不一样。你懂事的,就一晚,好不好?明天我一定给你一个完美的婚礼。”
他说我懂事。这是他对我最高的评价。十年来,我帮他处理公司烂摊子,为他挡掉各种麻烦,在他父母面前扮演完美儿媳。我一直很“懂事”。
那道女声又响起来了,这次近了点,带着哭腔:“阿言,是不是我给你添麻烦了?我不知道你明天……我还是自己走吧……”
接着,是顾言慌乱的声音:“没有!你别动,外面冷!我马上就好!”
他对我,从来没这么慌过。
“江念,先这样,我明天一早去接你。”他急着挂电话。
“如果我不同意呢?”我问。
那边顿了一下。顾言的声音冷了下来。“江念,别闹了,行吗?”
我笑了。我没哭,也没闹,只是笑。原来在他心里,我的底线,我的要求,我最后的一点体面,都只是“闹”。
电话被挂断了。
我看着镜子里穿着婚纱的自己,真漂亮。漂亮得像个笑话。十年的青梅竹马,百亿的商业联姻,明天,新长安市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来。他们来看一场最盛大的婚礼,或者,一场最盛大的笑话。
手机在手心震了一下,是条短信。
来自陆沉。顾言最大的竞争对手,一个和我只在商业酒会上见过几次面的男人。
短信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张照片。照片里,顾言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许清悠身上,然后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背景是新长安的跨江大桥。拍得很清晰。
照片下面,还有一句话。
“顾太太,需要一个新的新郎吗?”
我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直到眼睛发酸。然后,我把镜子里那个穿着婚まあ纱的,可怜又可笑的女人,推进了记忆的回收站,永久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