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知音诀别

>昔日他总对鱼儿倾诉:“若有人愿听我言,必是上天所赐知音。”

>化形后每夜入梦,我以琴音抚他心忧,以温柔解他孤寂。

>直至他定下婚期,方将我放归河流:“你该自由了。”

>大婚之夜,我徘徊府外,却见满堂素缟。

>原来他早知我身份,咳血轻笑:“听过知音,见过知音,怎忍让知音为我殉葬……”

2 琴音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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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如水,漫过雕花窗棂,却照不进沈砚枯寂的眼底。桌上是冷透的茶水,一卷书摊开许久,未曾翻动一页。屋角,青瓷缸里水波微漾,一尾红鳞鱼静静悬在水中,鳍尾轻摆,黑豆似的眼望着灯下的人。

他又坐到了缸边,指尖无意识地轻叩缸壁,发出沉闷的微响。烛火在他清瘦的侧脸投下摇晃的阴影。

“都说鱼只有七瞬记忆,”他开口,声音低哑,染着浓重的疲惫,也不知是说与谁听,“你呢?你听得懂么?”

水中的鱼儿尾巴一摇,绕了个小圈。

沈砚牵了牵嘴角,像笑,又更像无力维持的漠然。“若这世上真有人愿听我这些无趣的烦忧,大抵…只能是上天赐下的知音吧。”他顿了顿,喉结滚动,将一声呛咳压下去,缓了缓才继续,“可惜,知音难觅…我这病躯,又能等得几时?”

话语零落,散在夜里。是科场再度受挫后挥之不去的阴霾,是族中亲长步步紧逼的“关切”,是胸腔里日渐沉重的滞痛与时常泛上喉口的腥气…这些,他都说与这一尾偶然得来、养在案头的鱼儿听。

它总是安静的,不惊不惧。他有时觉得,那双鱼眼里,有着远超水族该有的澄澈与专注,仿佛…真的在听。

缸中的鱼尾轻轻摆动,搅起细碎的水光。

日子便这般流水样淌过。沈砚依旧读书,咳疾却日益沉重,请医用药皆如石沉大海。族老来过几次,话里话外,催促他早日成家,延续香火,否则家中薄产……他漠然听着,不置可否。

直到那一夜。

电闪雷鸣,暴雨如倾,一道诡异的紫电竟直劈院中那棵老槐,惊得沈府人一夜未安。无人留意,一道微不可察的灵光自雷落处逸出,没入沈砚书房的那口青瓷缸中。

当夜,沈砚陷入了从未有过的沉眠。

不再是孤身一人置身无边荒原,而是置身一片朦胧暖雾里,耳畔有清越琴音淙淙,如溪流漱石,温柔地涤荡着他积年的郁结与沉疴。一个身影坐在雾霭深处,素手纤纤,拨弄着膝上无弦之琴。他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觉无比心安,仿佛漂泊已久的孤舟,终于寻到了可以栖息的港湾。

他想靠近,想问询,却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唯有那琴音丝丝缕缕,钻入心扉,抚平所有焦灼与痛楚。

翌日醒来,久违的松快感让他怔然。胸腔那磨人的滞痛竟减轻了大半。

是梦么?

可第二夜,第三夜…只要他阖眼,那抚琴的身影便如期而至。琴音有时安宁静好,有时带着怜惜,有时又似蕴含着无声的鼓舞。他依旧看不清她,却在梦中能与她低语。他说他的抱负,他的不得志,他的不甘,他那些无法与人言的脆弱。她总是静静听着,偶尔,会有一声极轻的叹息,或是几句模糊却极致温柔的安慰,不成语句,却比任何话语都能熨帖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