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沉溺进去。白日的时光变得难熬,只盼着夜色降临,沉入有她的梦境。他的气色竟一日日好起来,久违的笑意偶尔会回到眼底。仆役们私下都说,公子怕是遇上了什么喜事。

唯有青瓷缸里那尾鱼,似乎沉寂了些许,常常静静伏在水底,漂亮的红色鳞片偶尔闪过一层极淡的、不易察觉的金芒。

数月光阴,倏忽而过。

一场秋雨过后,天气转凉。沈砚的咳疾虽因那夜夜抚慰未曾剧烈发作,但底子的亏空却难以弥补,消瘦得厉害。族中的压力也已至顶峰,几乎容不得他再拖延。

那日下午,他罕见地没有读书,只在青瓷缸前站了许久许久,目光沉静地落在水中那抹红色身影上,复杂难辨。

最终,他轻轻捧起水缸,走出书房,走出庭院,一步步,走向府邸后的那条河流。

河水微凉,泛着秋意。他蹲下身,将水缸倾覆。

“走吧。”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你该自由了。”

红鲤入水,激起一小圈涟漪。它似乎愣住了,在水面下徘徊不去,仰头望着岸上的人。

沈砚站起身,拂了拂衣袍上不存在的灰尘,没有再看水下一眼,转身沿着河岸的小径缓缓离去。

河水里,那抹红色怔了一瞬,随即慌忙跟上。他在岸上走,步履缓慢却坚定;它在水里游,尾鳍焦急地摆动,一次次试图跃出水面,吸引他的注意。

水流声,风声,落叶声。

可他的背影挺直,一次都未曾回头。衣袂在秋风中拂动,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河道拐弯处。

河水中的鱼儿停了下来,浮在水面,久久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又过了些时日,沈府张灯结彩,红绸高挂,一派喜庆景象。公子沈砚,终究是应下了家族安排的亲事。

婚期就定在重阳之后。

消息甚至传到了河边。水中那尾红鳞愈发的焦躁,在浅水处来回游窜。

3 素缟惊魂

大婚之夜。

沈府宾客盈门,喧闹非凡。红灯映照下的河水都仿佛染上了一层暖色。

一抹窈窕的身影悄然出现在沈府外的巷口阴影里。她穿着不知从何处幻化而来的水红色衣裙,面容绝美,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中盛满了惶惑与不易察觉的心碎。她望着那满眼的红,听着里面的欢闹锣鼓,指尖深深掐入手心。

他不要她了。

他给了她世间最温柔的梦,然后毫不留恋地将她推回河流。

如今,他另娶他人。

鼓乐声喧嚣到极致,是拜堂的吉时。

可突然间,所有的喧闹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掐断!死一般的寂静猛地降临,紧接着,是杯盘落地碎裂的刺耳声响,仆役惊慌的奔跑声,女眷压抑的哭声混乱地交织爆发出来!

府门内耀眼的大红喜字被粗暴地扯下,取而代之的,是迅速挂上的、刺目惨白的灯笼。

满堂红绸,眨眼换作了素缟。

她僵在原地,心脏像是被冰冷的河泥死死裹住,几乎无法呼吸。一股源自本能的不安与恐惧攫住了她。她再顾不得什么,踉跄着冲向那洞开的、此刻却如同巨兽噬人之口的府门。

没有人拦她。所有的人都乱作一团,脸上写着惊惧与茫然。

喜堂之上,红烛仍在燃烧,映照的却是一片狼藉和满目刺眼的苍白。宾客呆立,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