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浑身脏得看不出毛色,被几个半大的孩子堵在柴房后面踢打。
我攥着偷藏的半个窝头冲过去,跟他们扭打在一起。
那些孩子骂骂咧咧的跑开,说我跟野狗是一对。
它瘸着条后腿蹭到我脚边,尾巴夹得紧紧的,却用湿漉漉的鼻子轻轻碰我的手。
那天我把窝头掰了一半给它,看着它狼吞虎咽的样子,突然想给它起个名字。
[叫大黄吧,] 我摸着它硬邦邦的背,[跟我一样,活下去。]
从那以后,大黄成了我唯一的伙伴。
我挨打时它会扑上去龇牙,哪怕被爷爷用拐杖打得嗷嗷叫也不肯退。
我被锁在门外的夜里,它会趴在旁边守着,用体温焐热我冻僵的脚。
我偷偷在田埂上挖野菜,它就跑前跑后地嗅,总能找到最嫩的那丛。
有次奶奶把我的破棉袄扔进灶膛,是大黄叼着衣角拽出来,火苗燎了它一撮毛,至今后背上都留着块秃斑。
我把省下的口粮分给它,它会在我枕边放捡来的漂亮石子,那些圆滚滚的小石头,被我藏在床板缝里,像藏着星星。
变故发生在我十二岁的秋天。
那天我去后山采蘑菇,撞见邻村的二赖子。
他喝醉了酒,堵着路不让我走,嘴里说着污七八糟的话,伸手就来抓我的胳膊。
我吓得往后躲,脚下一滑摔在地上。大黄猛地从树后窜出来,死死咬住二赖子的裤腿。
那疯子被惹急了,从腰里掏出把锈迹斑斑的柴刀,我只听见大黄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接着就重重摔在我面前。
血从它胸口涌出来,染红了地上的落叶。
我扑过去抱住它,它的身体还在微微抽搐,舌头舔了舔我的手,像往常一样温柔。
二赖子骂骂咧咧地走了,我抱着大黄往家跑,它越来越沉,呼吸越来越弱,到村口那棵老槐树下时,彻底不动了。
我跪在地上哭,眼泪砸在它渐渐变冷的身体上,可它再也不会用舌头舔掉我的眼泪了。
那天我把大黄埋在老槐树下,就在我经常坐着发呆的那块石头旁边。
我没告诉爷爷奶奶,他们不会在意一条狗的死活。
夜里我躺在冰凉的土炕上,床板缝里的石子硌着后背,突然觉得这屋子空得可怕。
大黄走了,以后我又是孤身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