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颜是在龙涎香的馥郁与血腥气的交织中睁眼的。冰凉的金砖硌着后背,鼻尖萦绕的气味让她胃里翻涌—。
上一秒她还在博物馆对着唐代女官俑写生,笔尖刚落下最后一笔衣褶,下一秒就天旋地转摔进了这雕梁画栋的牢笼。
“拖下去,杖毙。”
冰冷的男声像淬了毒的刀,贴着耳廓擦过。苏清颜猛地抬头,看见明黄色龙袍的男人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玄色镶金边的腰带束着清瘦却极具压迫感的身形,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仿佛在看一只碍眼的蝼蚁。
旁边两个面无表情的太监已经架起了一个蜷缩的宫女,那宫女脸白如纸,嘴角挂着血沫,裤脚渗出的鲜血在光可鉴人的金砖上拖出长长的痕迹,转眼就消失在殿外,只留下渐行渐远的惨叫声,像针一样扎在苏清颜的神经上。
这是大晟王朝的紫宸殿,龙椅上坐着的是暴君萧弈。
苏清颜瞬间接收了原主的记忆碎片:原主也叫苏清颜,是刚入宫三个月的正七品才人,因出身低微又无才艺,一直被冷落在偏殿,今日好不容易被传召奉茶,却因过度紧张手滑泼了茶水在萧弈的龙袍上,当场就被吓得厥过去——不对,原主已经死了,是她从千年后闯了进来,占了这具温热的躯壳。
“陛下,奴婢……不是故意的。”
苏清颜强迫自己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她在历史文献里见过太多暴君的记载,求饶无用,只会死得更快。
她撑着金砖慢慢起身,尽量让自己的姿态不卑不亢,声音平稳得不像刚从鬼门关爬回来,“奴婢笨手笨脚,惊扰了圣驾,愿受罚去浣衣局服役,只求陛下留奴婢一条贱命,往后必当尽心劳作,以赎己罪。”
萧弈挑了挑眉,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指尖戴着的墨玉扳指敲着龙椅扶手,发出“笃笃”的轻响,沉默得让殿内的空气都几乎凝固。
半晌,他突然低笑出声,那笑声却比寒冰更冷:“倒是比刚才那个只会哭嚎的有趣些。既然这么想活,就去浣衣局吧。”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苏清颜沾着茶渍的衣摆,语气带着戏谑的残忍,“记住,浣衣局的水可比这紫宸殿的砖冷多了,要是再出半点错,朕让你死得比刚才那个更难看。”
被两个小太监拖拽着出殿时,苏清颜后背的中衣已经被冷汗浸透。冷风卷着宫墙下的落叶扑在脸上,她才真正清醒——这里不是博物馆的书画里,是活生生的炼狱。
暴君喜怒无常,前几日还恩宠有加的贵妃,说不定明天就会因一句错话被赐死;后宫妃嫔争风吃醋,下毒构陷是家常便饭;前朝更不必说,阉党与文官斗得你死我活,宗室子弟各怀鬼胎。
仅凭她一个无权无势、连原主记忆都残缺的穿越者,想活下去比登天还难。她必须找个盟友,一个同样想在这牢笼里活下去,甚至想挣脱牢笼的盟友。
浣衣局的日子比苏清颜想象的更难熬。三十多个宫女挤在三间低矮的偏房里,白天要处理后宫各宫送来的衣物,搓衣板磨得手心很快起了血泡,结了痂又被磨破,疼得钻心;到了冬天,刺骨的冷水冻得手指发紫僵硬,连筷子都握不住。
管事嬷嬷是个早年失宠的老宫女,心里积了怨气,总爱拿新来的宫女撒气,苏清颜因“曾伺候过陛下”的身份,更是成了重点针对的对象,常常被派去洗最厚重的锦袍,或是在深夜里打扫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