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默忍受着这一切,白天埋头干活,晚上就借着窗外的月光梳理记忆,观察着皇宫里的每个人。
贤妃忙着拉拢朝臣,想把自己的儿子推上太子之位;淑妃沉溺享乐,只求安稳度日;太监宫女们更是练就了一身“明哲保身”的本事,见了有权势的就阿谀奉承,见了落难的就踩上一脚。
一圈看下来,竟没有一个人有心思也有能力做她的盟友——直到永安三十五年深秋,她奉命去长公主萧明玥的长乐宫送浆洗好的衣物。
长乐宫与其他宫殿的富丽堂皇截然不同,院子里种着大片的翠竹,廊下挂着风干的野菊,连地砖缝里都长着青苔,透着一股冷清。
苏清颜刚跨进院门,就听见“哐当”一声巨响,一个描金青花瓷瓶摔在青石板上,碎成了几十片。
萧明玥正站在廊下,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素色棉裙,乌黑的头发只用一根木簪束着,手里还攥着半本卷边的《山海志》,眼神却有些发直,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指尖甚至在微微颤抖。
“公主饶命!是奴婢没拿稳!奴婢这就去领罚!”捧着花瓶碎片的小宫女吓得脸都白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重重磕着石板,一下又一下,很快就渗出血来。
苏清颜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想起紫宸殿里那个被杖毙的宫女。这长乐宫虽冷清,规矩却未必松,一个花瓶或许就要了一条人命。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公主,您瞧这瓷瓶的釉层,边缘都已经起了细纹,许是年久失修,胎体早就松了,才会一碰就碎。再说这碎瓷片也有用处,铺在花圃的土底下,能防虫害,还能当肥料护花,也算物尽其用,没白白碎了。”
萧明玥猛地转头看她,那双原本有些空洞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亮光。她盯着苏清颜看了半晌,眉头先是皱起,随即又舒展开,突然笑了——那笑容很轻,很干净,像山涧的泉水,完全不像属于这座浸满血腥的皇宫:“你说得倒有意思,比那些只会说‘公主饶命’的人强多了。起来吧,不罚你了,把碎片收拾干净就行。”
小宫女连忙谢恩,连滚带爬地去捡碎片。萧明玥走到苏清颜面前,脚步很轻,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几分好奇:“你叫什么名字?是浣衣局的人?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奴婢苏清颜,上月刚调去浣衣局当差,今日是第一次来长乐宫送衣物。”苏清颜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垂着眼帘,却在抬头的瞬间,飞快地与萧明玥对视了一眼——她从这公主眼里看到了藏不住的恐惧,看到了不甘于现状的倔强,还有一丝与这皇宫格格不入的跳脱,像被困在笼子里的百灵鸟,既怕笼子的冰冷,又向往外面的天空。
自那以后,苏清颜成了长乐宫的常客。有时是送衣物,有时是被萧明玥以“你手巧,帮我理理书卷”为由叫去帮忙,次数多了,两人渐渐熟络起来。苏清颜发现,萧明玥和她想象中的长公主完全不同。
她不爱穿华服,宫里赏下的绫罗绸缎都压在箱底,反而常穿粗布棉裙;不喜金银珠宝,发间永远只有那根普通的木簪;更不热衷于参加宫宴,大多时候都躲在书房里看杂书,从《农桑辑要》到《海外异闻录》,什么都看,嘴里偶尔还会蹦出些“人要是长了翅膀,是不是就能飞到月亮上去”“海水为什么是咸的,难道是有人撒了盐”之类的古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