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午后的阳光被厚重的天鹅绒窗帘切割成一道狭窄的光带,落在深红色的硬木地板上,尘埃在其中无声起舞。书房里弥漫着旧书、皮革和咖啡因混合的沉静气息。我坐在宽大的书桌后,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等待着一剂或许能刺破这日渐麻木生活的强心针——编辑许诺的新锐悬疑作家的书稿,据说“惊世骇俗,足以重新定义犯罪小说”。

门铃响了。不是邮差惯常的、略带急促的两声,而是孤零零的,短暂,干脆,像某种宣告。

我起身,穿过寂静的走廊。门外空无一人,只有一个扁平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牛皮纸包裹安静地躺在门垫上。没有寄件人信息,收件人只有打印的我的名字和地址,墨迹清晰却透着冰冷。

一种微小的、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我拿起包裹,关上门,锁舌咔哒的声响在过于安静的房子里显得格外突兀。

回到书房,我用裁纸刀小心地划开包裹封口。里面没有信件,没有说明,只有一叠厚厚打印稿,纸张是最普通廉价的那种,散发着淡淡的、属于陌生打印机的墨粉气味。扉页上只有一个标题:

《无声的证词》作者:匿名

我皱了皱眉,编辑可没说是匿名投稿。或许是某种营销噱头?带着一丝被挑起的、混杂着疑虑的好奇,我陷进扶手椅,翻开了第一页。

文字极具冲击力。冰冷、精准,像手术刀一样剥开场景与心理。开篇即是一场谋杀,细节刻画得令人窒息——不是血淋淋的感官刺激,而是那种近乎残酷的、对死亡仪式感的细致描摹。受害者是一位独居的老绅士,阿尔弗雷德·惠特曼,被发现于自家书房,死因是颈动脉被一把放在展示架上的古董裁纸刀精准切断。现场被精心布置过,没有强行闯入的痕迹,没有指纹,没有多余的痕迹,只有尸体嘴角被摆放成一个怪异僵硬的微笑。

我的呼吸渐渐屏住。这描写太过真实,真实得超乎了一个作家的想象范畴。更让我心悸的是,那些细节——老绅士习惯在周五晚上开一瓶特定年份的红酒,书房里那座停摆的摆钟,甚至那把作为凶器的、有着象牙柄和细微缺口的裁纸刀……我的心跳开始失序。指尖变得冰凉。

昨天早间的新闻快讯。阿尔弗雷德·惠特曼先生。独居。书房。古董裁纸刀。现场发现的诡异细节,警方曾严密封锁,绝未对外公开。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

这不是小说。

我猛地甩开手稿,仿佛它烫手。纸张散落一地。我踉跄着退开,撞翻了桌上的咖啡杯,深褐色的液体污损了昂贵的地毯。我死死盯着地上那些散落的纸页,它们像一片片来自地狱的拼图。

是谁?谁寄来的?为什么给我?

恐惧攫紧了我的喉咙。我冲过去,颤抖着捡起手稿,发疯似的向下翻阅。文字冷酷地推进,叙述着“调查”的进程:一个孤僻的、有犯罪小说写作背景的嫌疑人被警方暗中锁定,动机模糊,但 circumstantial evidence(间接证据)却像蛛网一样悄然织就。那个嫌疑人的偏好、习惯、甚至一些不为人知的、深埋的过去碎片,都被巧妙地编织进叙述里。

全部指向我。我跌坐回椅子,冷汗涔涔。这是一个陷阱。一个精心编织、无比恶毒的陷阱。手稿里的“侦探”偏执而自信,一步步地将线索引向那个被虚构、却又与我惊人重合的替罪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