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乌江水冷,寒月如钩。

项羽站在齐腰深的江水中,感受着刀口划过脖颈的冰凉。鲜血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坠入乌江,转瞬就被湍急的水流卷走。他想起十年前会稽起兵时,叔父项梁将那柄沉甸甸的青铜剑交到他手中的情形。

"此剑重七斤十三两,乃我项家祖传之物。"项梁的声音混着江水声在耳边回响,"你可知为何不是八斤?"

十七岁的项羽摇头,手指抚过剑脊上细如发丝的暗纹。

"因为'七'为少阳,'十三'为极数。刚过易折,强极则辱。"叔父的叹息混着江风,"你天生神力,万夫莫敌,唯独缺了这个'止'字。"

江水已经漫到胸口,项羽忽然大笑起来。笑声惊起岸边芦苇中的夜鹭,黑压压一片掠过残月。他想起垓下突围那夜,虞姬将匕首刺入自己胸口时的眼神。那里面没有恐惧,只有深不见底的悲伤,像一泓被月光冻住的秋水。

"大王,"她的手指沾着血,轻轻点在他眉心,"下辈子别再认错人了。"

青铜剑坠入江底的闷响惊醒了回忆。项羽最后看了一眼江东方向,那里本该有八百子弟兵摇橹等候,如今只剩滔滔江水。他闭上眼睛,任由黑暗像刘邦的三十万大军般压过来。

"你甘心吗?"

声音像是从水底传来,又像是直接响在颅骨内。项羽猛地睁眼,发现自己站在干燥的陆地上。乌江不见了,汉军的喊杀声不见了,连脖颈处那道致命的伤口也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个鹤发童颜的老者,青布袍角绣着半枚残缺卦象。

"范增?"项羽下意识摸向腰间,却扑了个空。

老者摇头,指尖划过虚空。水面般的波纹里浮现出项羽临死前的画面:插在江底的剑,被血染红的战袍,渐渐漂远的乌骓马尸体。

"天道有常,却留一线。"老者的声音带着金属颤鸣,"你前世杀孽过重,本该魂飞魄散。但..."波纹突然剧烈震荡,画面定格在虞姬自刎的瞬间,"有人用魂魄为祭,换你重活一次。"

项羽的指尖嵌入掌心。他想起突围前夜,虞姬偷偷在他铠甲里缝入的锦囊。那里面不是求救信,而是她用自己头发编成的同心结。

"条件。"他嘶哑着开口,喉间还残留着血腥味。

老者抛来一枚半透明的玉玦,上面刻着细密的裂纹:"十年为限,你若再失天下,她连转世为人的机会都没有。"

月光突然变得刺眼。项羽抬手遮挡的刹那,听见千万人的惨叫。指缝间瞥见无数熟悉面孔在业火中扭曲:龙且、钟离眜、季布...最后是老者渐渐透明的笑容。

"这次,别再认错人了。"

项羽惊醒时,触到满手冰凉的露水。他躺在会稽郡守府的软榻上,窗外正飘着建元三年的第一场雪。铜镜里映出二十岁的脸,颈侧那道淡红的胎记像极了剑痕。

第一章:雪夜重生徐(续章)

铜镜中的脸年轻得近乎陌生,眉宇间却沉淀着乌江底的血锈味。项羽用指腹摩挲颈侧胎记,触感真实得令人心悸——他竟回到了十年前,会稽起兵前夜。

窗外雪片撞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爆裂声。这声音与垓下楚歌重叠,让他恍惚间分不清今夕何夕。案头竹简摊开着,《太史公书》四个篆字在烛光里跳动,正是他前世最厌恶的"帝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