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凌晨五点的钥匙声

肆平路的路灯还没熄透,淡青色的天光刚漫过街角的梧桐树梢,陈桂英的胶鞋已经踩碎了路面的薄霜。她攥着那串沉甸甸的钥匙,指腹反复摩挲着最粗的那枚黄铜钥匙——这是肆平路公共厕所的大门钥匙,昨天街道办的王主任把它交到她手里时,特意说了句:“陈姐,这活儿苦,全靠良心。”

公厕藏在肆平路中段的巷口,左边是张记包子铺,右边挨着修自行车的老杨摊,斜对面是晨练大爷们常聚的小广场。陈桂英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混杂着消毒水和污物的异味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地捂了捂鼻子,随即从帆布包里摸出颗薄荷糖塞进嘴里。这是她从超市特意买的,下岗后找了三个月工作才等来这个岗位,她不想第一天就打退堂鼓。

工具间在公厕最里侧,不足两平米的空间堆着旧扫帚、拖把和几桶散装清洁剂。陈桂英把包放在角落的木板上,先清点工具:扫帚的鬃毛掉了大半,拖把头松松垮垮挂在杆上,消毒喷壶的喷嘴还堵着。她叹了口气,从包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扎带和新鬃毛——前几天去劳务市场打听时,就有老保洁说过,公厕的工具得自己拾掇才顺手。

她蹲在地上给扫帚换鬃毛,手指被竹制的扫帚柄磨得发红。刚换好第一把,巷口传来“吱呀”一声,张记包子铺的卷帘门拉起来了。张老板探出头扫了眼公厕方向,看见陈桂英蹲在地上的身影,愣了愣,又缩了回去。

凌晨五点半,第一波客人来了。是晨练的李伯,他拄着拐杖,步子有些颤巍巍的。陈桂英刚把地面扫了一半,赶紧放下扫帚迎上去:“李伯,您慢点儿,台阶滑。”李伯摆摆手,瓮声瓮气地应着:“新来的?以前那姑娘可没这么早。”陈桂英笑着扶他进隔间:“我寻思早打扫完,大家用着舒坦。”

等李伯出来,陈桂英已经把洗手台擦了一遍。瓷砖上的水渍被她用干抹布抹得锃亮,连水龙头的缝隙都没放过。李伯洗完手,盯着洗手台看了会儿,突然说:“这瓷砖,怕是有年头没这么亮过了。”

六点刚过,上班潮涌了过来。送外卖的小哥急冲冲地冲进隔间,出来时把纸巾揉成团扔在地上;穿西装的白领对着镜子整理领带,溅出的水花洒在台面上;卖菜的大妈挎着篮子进来,鞋底沾的泥点在地面印出一串脚印。陈桂英像个不停旋转的陀螺,刚把地面拖干净,转身又得擦洗手台,刚捡起纸巾,又听见隔间里传来“没纸了”的呼喊。

有个穿高跟鞋的姑娘急着赶地铁,嫌陈桂英拖地挡路,没好气地说:“能不能等没人了再拖?耽误事儿!”陈桂英赶紧往旁边让了让,拖把杆蹭到墙角,掉下来几片墙皮。她看着姑娘的背影,把到嘴边的“刚拖完又脏了”咽了回去,只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七点半,人流量终于小了些。陈桂英靠在工具间门口喘口气,额头上的汗顺着鬓角往下流。张老板端着个搪瓷碗走过来,碗里是两个热气腾腾的肉包:“陈姐,歇会儿吧,刚蒸的,垫垫肚子。”陈桂英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张老板,我带了早饭。”张老板把碗往她手里塞:“拿着吧,看你忙得脚不沾地,这活儿可不是一般人能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