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裴焉,京城里一个不起眼的小官之女。
他们都说我命好,也说我命不好。
好的是,我爹是个不大不小的官,饿不死。
不好的是,我嫁了个全京城最有名的穷书生,公孙寂。除了脸能看,一无所有。
我娘整天抹眼泪,说我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我哥指着我鼻子骂,说我丢了裴家的脸。
我弟到处跟人讲,他姐姐过得猪狗不如。
他们隔三差五就把我叫回娘家,名为探望,实为审判。
主题只有一个:让我和公孙寂和离,拿着我的嫁妆去扶持我弟,再去给某个能帮我哥升官的老大人当填房。
每一次,我都只是温温和和地听着,然后找个由头,回我那个漏雨的家。
他们以为我懦弱,以为我好拿捏,以为我离了裴家就活不下去。
他们不知道。
京城最大的情报组织“听风楼”,楼主是我。
城外最大的皇家马场,幕后老板是我。
江南三大绸缎庄,每年七成的利润,流进我的私库。
我那个穷书生夫君?
他每天早出晚归,说是去给蒙童开蒙,赚几个铜板。
可他带回家的点心,是宫里御膳房新出的样式。
他换下来的衣服,袖口沾的不是墨,是只有皇城司密探才会用的迷香。
我们俩,在一个屋檐下,各自演戏。
他装他的穷困潦倒,我演我的温顺贤良。
直到有一天,我爹和我哥惹了不该惹的人,全家下狱。
我娘跪在我面前,让我去求公孙寂,说读书人总有几个同窗好友能说上话。
那天,皇城司指挥使的仪仗,停在了我家门口。
为首的那人,一身飞鱼服,腰佩绣春刀,面冷如霜。
他摘下官帽,露出的那张脸,赫然是我那个“穷困潦倒”的夫君。
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
空气里,都是马甲掉落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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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又在哭了。
哭声不大,就是那种细细的,抽抽搭搭的声音,跟窗外头的秋雨似的,没完没了,专往人心里钻,又湿又冷。
她面前摆着一碗燕窝,已经凉透了。旁边的丫鬟翠环低着头,大气不敢喘。
“焉儿,你跟娘说句实话,那公孙寂是不是又没给你饭吃?瞧你这小脸瘦的,风一吹就倒了。”柳氏用帕子沾了沾根本没有眼泪的眼角,声音里全是疼惜。
我端起那碗燕窝,用银勺搅了搅。上好的官燕,炖得晶莹剔透,入口即化。我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才开口。
“娘,夫君待我很好。他说书中自有黄金屋,眼下清贫些,是为了将来。”我的声音很轻,语气很温和,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柳氏的哭声一顿,随即拔高了八度:“将来?将来!他一个穷秀才,连个举人都没考上,他有什么将来!焉儿啊,你就是太老实,才被他骗了!你爹在朝中不过是个小小的从六品,你大哥的差事还没个着落,你弟弟眼看就要说亲,家里哪一处不要钱?你倒好,守着那个穷鬼,连自己的嫁妆都快贴进去了吧!”
这才是正题。
我放下碗,看着她:“娘,女儿既然嫁了人,自然是以夫家为重。我的嫁妆,便是我的私产,如何处置,夫君也从不过问。”
“他敢过问!”柳氏一拍桌子,那碗燕窝都晃了三晃,“焉儿,你别傻了!娘今天叫你回来,是跟你说正经事。吏部王侍郎,他家夫人上个月病故了。王侍郎虽说年纪大了些,可他是正三品的大员,你大哥的前程,可就指望他一句话了。娘已经托人去问了,王侍郎对你……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