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明几净。
阳光透过擦得一丝不苟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出规整的光斑。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混合着水果甜点的味道,一丝丝,一缕缕,都卡在某种精确的刻度上。 殷无咎蹲下身,白色亚麻衬衫的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他指尖修长,正慢条斯理地将散落一地的积木,按颜色、形状、大小,依次归位。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一种近乎刻板的从容,仿佛他摆弄的不是儿童玩具,而是精密仪器的零件。 “哇——!我的!小汽车是我的!”一个虎头虎脑的小胖子涨红着脸,试图去抢另一个瘦小男孩手里的红色玩具车。
“不给!是我先拿到的!”瘦小男孩死死抱着车,眼看就要被推倒。 哭声和叫嚷即将升级。
殷无咎头也没抬,右手依旧不紧不慢地摞着最后几块积木,左手看似随意地一伸,精准地捏住了小胖子贲张着正要发力的手腕。 “嗷!”小胖子像是被点了穴,那股蛮横的劲儿瞬间泄了,张着嘴,愣愣地看向园长。
殷无咎抬起眼,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甚至嘴角还噙着一丝惯有的、温和的笑意:“李浩轩,规则是,先拿到并妥善保管玩具的人,拥有优先使用权。对吗?” 他的声音不高,清润悦耳,像溪水流过卵石。
但小胖子李浩轩却莫名打了个寒颤,手腕上那几根手指的温度不高,力道却捏得他骨头缝里发酸,让他想起他爸发火前搓核桃的样子。
“对…对不起,园长老师…”小胖子瘪瘪嘴,怂了。 “去,把那本《分享真快乐》的绘本,给王小明念一遍。”殷无咎松开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危机消弭于无形。孩子们又继续玩耍,只是动静小了许多。
“晨曦幼儿园”,开在闹市区一个闹中取静的角落,开业不到三个月。园长殷无咎,来历成谜,温柔俊雅,对待孩子极有耐心,收费低廉得近乎做慈善。附近居民都说,这是个难得的好园子。 只是偶尔,比如现在,他看着孩子们时,那眼神深处会掠过一丝极淡的、与幼儿园氛围格格不入的东西。那不是普通的关爱,更像是一种……审视?评估?仿佛在确认一件件珍贵易碎品是否完好无损。 上午十点,送点心的时间刚过。
幼儿园那扇低矮的、漆成明亮鹅黄色的栅栏门,被人粗暴地推开了。 不是推,几乎是撞。 一群黑衣壮汉簇拥着一个满脸横肉、脖颈上挂着小指粗金链的男人闯了进来。男人眼角有一道狰狞的疤,一直划到腮帮,正是本地出了名不好惹的“疤面虎”,虎哥。
经营着好几家地下赌场和放贷公司,据说手上不干净。 老师们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想把孩子往屋里带。 虎哥却看也没看那些孩子,铜铃大的眼睛扫视一圈,精准地锁定了一身白衣、正端着水果盘走出来的殷无咎。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这个平日横行霸道的男人,“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了幼儿园柔软的塑胶草坪上! 他身后那群小弟,也齐刷刷跟着跪倒一片。
“殷…殷老师!”虎哥的声音带着哭腔,脸上的横肉因为激动和恐惧而颤抖,“多谢您!多谢您当年高抬贵手!留我虎子一条贱命!让我能活着看到今天!” 殷无咎停住脚步,脸上那抹温和的笑意分毫未变,只是端着果盘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