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里的空气是被香槟和金钱浸透了的，浮华又稀薄。水晶灯砸下碎钻似的光，每个人脸上都镀着层精雕细琢的假面。林薇挽着周叙深的胳膊，唇角弧度完美，应对着又一波前来寒暄的人。周叙深指节上的铂金戒圈不经意擦过她指尖，带来一丝微凉的妥帖。
五年了，南城的上流圈层早换过一轮血，没人认得她这张脸。现在她是林薇，刚从海外回来的新材料工程师，周叙深的未婚妻，以及——他公司此次竞标的关键技术顾问。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入口处一阵不易察觉的骚动，像冰水滴入滚油，某种无声的压迫感迅速蔓延开来。
林薇不必回头。
她的脊背先于意识绷紧了，周叙深揽在她腰侧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又迅速松开，是一种无声的安抚。周围嗡嗡的谈笑声低了下去，无数道目光悄悄转向同一个方向。
傅斯舟来了。
男人一身墨色高定西装，身形挺拔料峭，眉眼间积着经年不化的寒霜，只是走进来，就让这暖融喧闹的场子静了三分。五年时间把他身上最后那点属于人的温润都磨尽了，只剩下一种嶙峋的、近乎残酷的英俊。他没看任何人，径直走向主位，所过之处，人群自动分流。
林薇垂眼，轻轻晃了下杯子里金色的酒液。喉间有点发干。
竞标说明会开始，流程按部就班。轮到周叙深的公司团队上台，林薇作为技术代表起身，高跟鞋踩在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冷静又清晰的声响。她能感觉到那道冰冷的视线终于落在了她身上，如同实质，寸寸刮过她的侧脸、颈项、脊背。
她深吸一口气，抬眸，看向投影屏，声音平稳无波，开始阐述方案核心。
灯光暗下，只有屏幕的光线明明灭灭，打在她专注的脸上。
傅斯舟就坐在台下最中央的位置，指间一支未点燃的烟被他无意识地捻转，目光像淬了毒的钩子，钉死在她身上。五年，一千八百多个日夜，他每一个濒临崩溃的午夜梦回里，都是这张脸。现在她就在那里，穿着剪裁利落的白色西装套裙，头发一丝不苟地挽起，唇上涂着当下最流行的干枯玫瑰色，冷静、专业、陌生。
连名字都不是原来那个了。
林薇。
他无声地咀嚼着这两个字，齿根泛起铁锈般的腥气。
她的方案陈述无懈可击，逻辑缜密，数据翔实。台下不少评审频频点头。傅斯舟身边的助理俯身低声：“傅总，周家这边的技术优势很明显，尤其是这位林工程师提出的……”
傅斯舟一抬手，助理立刻噤声。
台上，林薇微微颔首：“我的陈述完毕，谢谢各位。”
掌声响起。她转身下台，步伐没有一丝紊乱，径直走向洗手间的方向。她需要一点空间，哪怕一分钟，喘口气。
冰凉的水冲在手腕上，带走一丝皮肤下的燥热。林薇双手撑在盥洗台边，看着镜子里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五年，足够脱胎换骨，可某些烙印，似乎永远刻在骨头上。
门外有脚步声，沉缓，笃定，一步步靠近。
然后，洗手间的门被推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