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归途与废墟
高铁驶入地级市站台时,陈默看了眼手机,下午三点十七分。比预计早到十分钟。
他提前半小时就收拾好了背包,黑色双肩包,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浅灰色冲锋衣——典型的程序员打扮,带着点风尘仆仆的疲惫,却掩不住眼底深处的清明。
五年了。
从南方沿海城市的写字楼到家乡的小站台,一千二百公里,高铁四个半小时。他不是没想过回来,只是项目一个接一个,加班成了常态,直到母亲半个月前在电话里说父亲腰不好,地里的活儿快扛不住了,他才终于请了长假。
手机里还存着临走前跟家里视频的截图。父亲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腰杆挺得笔直,嘴上说着“没事没事,你妈瞎操心”,眼角的笑纹却藏不住;母亲在厨房和堂屋间来回转,镜头里总闪过她忙碌的身影,最后塞给镜头一把刚摘的樱桃,红得发亮;妹妹陈曦趴在门框上,晃着马尾辫,喊着“哥,回来给我带最新的习题册”。
那是他加班到凌晨两点,对着电脑屏幕唯一的念想。
出站口的风有点凉,陈默紧了紧冲锋衣拉链,拿出手机想给家里打个电话,却发现信号只有一格。他记得以前这里信号挺好的,大概是最近在搞基建吧,他没多想,拦了辆出租车。
“师傅,去河湾村。”
司机是个话痨的中年男人,上下打量他一眼:“从外地回来的?”
“嗯,打工。”
“河湾村啊……”司机咂咂嘴,“那地方最近可不太平。”
陈默心里一紧:“怎么了?”
“拆呢。”司机踩下油门,车子驶离站台,“说是要建什么生态旅游区,全村都得搬。前阵子闹得凶,听说有几家钉子户,跟拆迁队差点打起来。”
陈默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家那片老宅子,是爷爷传下来的,青砖黛瓦,院里有棵三百年的老槐树,母亲总说那是陈家的根,打死都不会搬。
“拆到哪一步了?”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不清楚,反正前几天路过,看见村口堆了不少砖瓦,像是拆了几家。”司机耸耸肩,“这年头,拆迁也是个技术活,有的人哭,有的人笑。”
陈默没再说话,扭头看向窗外。熟悉的街景渐渐变得陌生,新修的高楼取代了旧平房,路边的广告牌写着“打造生态新城,共创美好未来”,红底白字,刺眼得很。
车子驶离市区,上了乡间公路。路面坑坑洼洼,显然是大型机械碾压过的痕迹。越靠近河湾村,路边的建筑垃圾越多,偶尔能看到几个穿着迷彩服、戴着安全帽的人,蹲在路边抽烟,眼神警惕。
离村口还有几百米,司机停了车:“过不去了,前面封路。”
陈默付了钱,背起包往前走。警戒线横在路口,几个穿着黑色保安服的人守着,腰间别着橡胶棍,看他走近,立刻拦住:“干什么的?”
“回家,我家在村里。”
“哪个家?”保安上下打量他,语气不耐烦,“村里都快拆完了,还回什么回?”
“河湾村27号,陈老实家。”陈默报出地址,声音有些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