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窗台上的绿萝蔫头耷脑,和我此刻的心情差不多。周末的午后,本该是慵懒放松的,却被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搅得心神不宁。
电话是老公周伟接的。他原本懒散地靠在沙发上看球赛,嗯嗯啊啊了几句后,背脊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脸上的闲适也瞬间被一种复杂的、带着点受宠若惊的谨慎所取代。
“二伯?”他声音里带着不确定,“哎,是,是我们……晚上?吃饭?”
我的心咯噔一下,立刻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警惕地看向他。周伟冲我摆摆手,示意我别出声,但眉头已经微微皱了起来。
“哦……好,嗯……行吧,那……我们晚上过去。”周伟含糊地应承着,挂了电话,脸上还残留着一丝懵然。
“谁?哪个二伯?”我放下手机,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周伟家的亲戚关系盘根错节,但能让他露出这种表情的“二伯”,恐怕只有那一位。
“还能有哪个?周建明。”周伟吐出一口气,表情像是吞了只苍蝇,混合着别扭和一丝难以置信,“奇了怪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居然打电话请我们去吃饭?”
果然是他。
周建明,周伟的亲二伯,一个在我们记忆里早已被贴上“势利眼”、“嫌贫爱富”标签的人物。这么多年,几乎成了周家一个遥远的、并不愉快的传说。八竿子打不着,毫无征兆地请吃饭?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什么好心?
一段并不遥远的记忆瞬间涌上我心头。那是我们结婚发请帖的时候,本着礼数,也给这位在城里“混得最好”的二伯送了一份。结果呢?石沉大海,连个回音都没有,更别说人了。当时周伟虽然没说什么,但我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如今,我们这小门小户的,怎么突然就入了他的法眼?
“不去。”我干脆利落地表态,重新拿起手机,语气没有半点转圜余地,“跟他有什么好吃的?看他显摆?听他吹牛?还是等着他给我们难堪?我没那闲工夫,也没那心情。”
周伟搓了搓手,显得有些为难:“话是这么说……可他毕竟是我二伯,长辈主动开口了,直接拒绝是不是不太好?也许……也许年纪大了,念起亲情了?”
“念亲情?”我差点气笑,“他周建明字典里有‘亲情’这俩字吗?当年你上大学,穷得连饭都快吃不上了,跑去问他借点生活费,他是怎么对你的?你忘了?”
我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周伟记忆的闸门。他的脸色微微白了,眼神黯淡下去,那段屈辱的经历,是他心里一道一直没完全愈合的伤疤。
那时周伟刚上大二,家里条件不好,生活费时常接济不上。那次实在是山穷水尽了,他硬着头皮去了二伯家。去的时候,二伯一家正在吃饭,桌上的菜肴相当丰盛,红烧肉、清蒸鱼……香气扑鼻,周伟饿着肚子,看得直咽口水。可二伯一家人就像没看见他一样,自顾自吃得欢,连句“吃了没”的客气话都没有。
饭后,周伟鼓足勇气,几乎是嗫嚅着说明来意。二伯周建明立刻拉下了脸,筷子一摔:“借钱?又借钱?你当我这是开银行的?你那个爹,除了会借,还会点什么本事?两个儿子也让他教得一样没出息!”